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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士万骨铸关山,碧血赤地为红颜—————————————

    登时有两个士兵上来,一人抓住初初的胳膊。军中有随军营妓,但谁不想多几个新鲜的货色。

    “放开!”初初听不大懂他们的对话,但猛然间一人上来捉住她,她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心内大恐。那士兵猛一看清初初的容貌,先是一呆,继而大喜,发红的眼睛露出贪婪——这不是能与对话的人,初初明白了刀得胜的意思,于平生第一回如是害怕,他们的恶念如此明显,昭然若揭!

    刀得胜则回到座上,完全不再理会底下的情形。

    另一个士兵也围上来,初初看到他腰间跨着的刀,扑将上去想要去拔刀,佩刀沉重,刚抽出一小截便被擒住手腕。

    “嘶!”她痛的一缩,拼命咬住嘴,然后再“啪”的一声,那人抡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奶奶的,敢抢老子的刀!”那士兵还抬起欲要踢踹,那先一人拦住他,“打坏了就不好玩了。”他说道。

    初初绝望了,深刻的害怕刻到骨头里,猛然间头皮上一痛,被拖拽着头发和胳膊拖出了中军大帐。

    银色的月光刺痛了眼睛,团团的黑影立刻将月光也遮挡住,这是在人世间的最后的景致吗?她不自禁轻抚到肚子上,咬上自己的舌头。

    铃铃铃突的一阵铃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道,“这个女人怀有身孕,你们不能动她!”

    嘈杂的人声立刻停止,围着初初的五六个士兵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这女人是不是有了身孕?”那苍老的声音又问道,一步一阵铃声,向着这边走过来。

    一个士兵往地上一看,“她要自杀!”

    果然,一道血迹已从初初嘴角流下,那个老人显然一惊,“快!不能让她死了!”

    一阵凌乱的铃声,老人疾步来到初初身前,初初已痛的快要晕厥过去,恍惚中一个枯爪一样的手钳住自己的面颊令到她张开嘴,“还好,还有救,”老人扭头吩咐让准备草药,一面拍打初初的面颊,“醒来,醒来!”

    他们前面说的都是蛮语,这老人现在说的却是大周官话,字正腔圆,初初恍惚中清醒过来,先看到一张满面皱纹的脸对着自己,枯爪一样的手摸向她的腹部,她立刻警醒起来,“不!”舌头伤了不能说话,她痛的眼前又是一黑。

    “这里是怎么了?”刀得胜从大帐中出来,看到蹲在初初面前的老人,叫了声,“巫神大人!”

    巫神老人没有转身,举起一手让他先不要说话,大理主要分白蛮乌蛮,但无论是哪个族落,对巫神都是无比信仰和敬畏,刀得胜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你醒了吗?”巫神继续用大周官话问初初,初初不做声,下巴被他钳住,这下子连死也死不成,不过,老人满是沟壑下掩藏的深不可见的眼睛,他接着又问,“你的孩子……”

    “是我死去夫君的。”初初艰难地回答。巫神不再说话,站起身对刀得胜道,“这个女人怀有身孕,天母有训,有孕的女人不能侮辱,否则会遭到天谴。”

    大理境内除了乌蛮白蛮,还有许多诸如彝、苗、纳西等族群,边陲之地生产力水平较低,许多族群还停留在母系氏族,在佛教东渡并传播到大理之前,他们信奉天母,认为天母是万物之主,有孕的女人象征着生殖和繁衍,因此虽然初初作为战俘毫无人权,但教义却令她作为一个孕妇不得受到侮辱。

    绝大多数士兵都信奉天母,对巫神说的话奉若神明,当下四下里退散开。这个时候,仿佛要印证巫神的话似的,一匹马从营寨门口驰来,马背上的滚落到地上,“大将军,来凤山遇袭!”

    大姚县来凤山是北线塞口,如果被突破,周兵将一马平川直下都城,刀得胜眉骨处激跳,问,“对方是哪一路?”

    “他们是趁夜偷袭,着黑银二甲,不过抓到两个俘虏,应当是沈骥大军!”

    又是沈骥!刀得胜攥紧刀柄,“务必要守住来凤山!传我的话给边正,守不住来凤山,让他提头来见!”

    #

    第五天了!从大都督府派出许多探子,樊一非和初初的画像贴满了从兰州府到威楚的大城小镇,暗卫像放出了蜂巢的蜜蜂,但是整整五天,一无所获。

    燕赜第一次感到无助。

    哪怕是父皇驾崩,满朝文武各怀心思,身边只有一个许安国坚定地站在年幼的自己身边,哪怕是丁琥发动兵变,魏王的兵马已经到了应天门下,指着城墙叫他“燕赜小儿”,他害怕过,疑惑过,惶恐过,却从没有感到无助,从没有感到不确信。

    他是天生的和注定的皇帝,这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不在自己的脚下,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说他不想,没有他不能。这是燕赜一直以来的内心确信,然而第一次,它出现了动摇。

    心底裂开了一丝缝,然后变成一个洞,里面像是住进了一头不知名的兽,无时无刻存在着的吞噬感,他在某一天晚上从噩梦中醒来,梦里面的恐惧真实,令到他全身绷紧高度紧张,皇帝大口喘息着,下|身却肿胀挺立到无法克制的地步,用手略碰触一下,白浊浓稠的液体爆发出来,顷刻间汗液如浆,头发黏到汗湿的脸颊上。

    一贯清亮如冷星的眸子黯下来,她现下在哪里,他们究竟能不能把她救出来?

    #

    沈骥大军要攻打来凤山,斥候和大周方面投敌的俘虏向来凤山上的守将边正报告过这个消息。但是边正存在侥幸心理,来凤山有天险,易守难攻,只要不是疯了,应该不会冒险走这一条线。

    虽如此,他们还是做了些准备,比如,把山上的树都砍掉,让敌人无法遁形。

    来凤山上的树都砍了,大理方面战备十足!斥候和大理来投的俘虏将这个消息也报给到沈骥,所以他和副将们讨论后制定的作战方案是:夜袭,突击。既然敌暗我明,不如让大家都变成瞎子。

    接着黑银二色甲衣的掩护,大军一路潜行到半山腰。

    大理的将领边正砍光了山上树木,沈骥便因地制宜,摆出了鱼鳞阵,即所有人列方块横队,一排一排,依据地势安排每列人数。前、左、右三面皆以厚重的盾牌防护,开始时,不求攻击,只求前进,待到达敌方掩体再近身肉搏。

    今夜有月,到半山的时候,大理的守兵透过山洞缝隙,发现了他们。

    “是周军!”士兵惊喊。

    “在哪里?”要塞里的士兵长把他扒开,凑近一看,细雪覆盖下的山坡,乌压压的敌军看不见边。

    “燃火报信,准备放箭!”

    烽烟燃起,锣鼓喧天,最下面要塞的大理士兵们将敌人来袭的消息一层一层向山顶上传递。

    同时,一片箭雨在暗空中向下射|出,看不见,也几乎听不见声音,“唰”箭头落到大周士兵们高高举起护在自己头顶身前的盾牌上,发出一阵让人牙酸肉疼的刺啦声。

    有人闷哼着倒下。

    “保持队形,继续前进!保持队形,继续前进!”每一排的士兵长呼喊着口号,除了偶尔中箭倒下的士兵,队伍稳步而坚定地前进着。

    几轮箭雨之后,“投石!”见弓箭不能阻挡敌军前进的队形,进入掷石射程,守将断然下令。

    一块块巨石被投掷下来,借助着自身下堕之势,隆隆地向半山上爬行的队伍滚落,“啊!”当头、队伍中间都有被砸到,形成缺口,好多人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飞来的石块砸死倒地,一个小兵头被砸扁,脑浆子飞溅到旁边人的脸上。

    上面的守将等着敌军阵型被破,喝令弓箭手准备,然后看到的却是,山坡上的敌军军阵虽说被飞石砸出若干缺口,士兵伤亡倒下,但后面和旁边的军人却立时就填上弥补好缺口,黑色的盾牌沙沙地有序移动、填补、前进,整个方阵像是一块完整的、自行变动的方块。

    偶尔有银色的盔甲从盾甲的缝隙中露出,在白雪和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坚定。

    “必须冲散他们的队形!否则让他们上来,我们毫无机会!”守将拼了,身先士卒,与兵士们一道向下投掷石块,指挥射箭,以图最大可能得给对方造成伤亡。

    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排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第二排替上,第三排、第四排……

    大军之后,沈骥看着一排排从山上运下来的士兵们的尸身,虽然是黑夜,但是火把照耀下,地上的白雪已经被鲜血染红。

    “将军!”一个运送尸身的士兵差点撞到他,抬头唤道。

    沈骥看着他布满血污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子。”

    “二狗子,把这些兄弟的名牌都登记好。”

    “是!”

    沈骥不再看他,抬头望向山坡上方块阵型到达的位置,他的眼睛,比冰雪下的夜色还要苍冷执着。

    而另一方面,来凤山的守将边正,在接到大将军刀得胜“死守来凤”的命令后,明白自己必须像扞卫自己的生命一样抵抗来自大周一方沈骥的进攻。

    清晨的时候,周军拿下了最下面的两个要塞,但是他们上面,还有至少三层要塞,和一个准备与来凤山同生共死的守将边正。

    战争很快变成了拉锯战。应当说,来凤山一役,交战双方都表现出同样的决心和毅力,到最后就是肉搏,当大周的士兵终于突破到一处要塞,把里面的大理兵退拽出来,狠狠刺向对方的身体,为方才一路进攻中死在对方暗袭中的同伴们报仇的时候,大理士兵也抱着同样仇恨的心态,狠狠地攻击这些远道而来侵袭自己国家的敌人。刺刀戳弯了就扔下,匕首掉了就用手,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许多紧紧抱在一起的两方士兵,一个咬着对方的咽喉,另一个拿刀的手戳进对方肚子里。

    碧血染红了来凤山大片山坡,因为有雪,那血就显得格外鲜红和分明。

    来凤山绞肉机,后世有人这般评价这场战役,这场战役规模并不算大,但却因着惨烈的交战情形和双方惨重的伤亡成为古代军事史上一场着名的战役。而大周名将沈骥,也注定因这一场战役饱受后来人评价与非议,以至于几百上千年之后,普通人再一提到沈骥,先想到的不是他立下的那些赫赫战功,而是这一场来凤山绞肉机,还有山后面那个不久将名动天下的美人。

    #

    “前锋将军沈骥冒险出击来凤山,致我方伤亡惨重,皇上,臣请陛下召回沈骥,并以治罪!”

    左都御史安可仰拜伏在殿前,向皇帝奏请道。

    皇帝没有做声。宝鼎里燃着的乌沉香婷婷袅袅,年轻皇帝的面容和表情隐在其中,看不清。

    安可仰抬头,“皇上!”

    “沈骥的大军已经拿下来凤山,南下与李山达汇合,你这个时候让朕撤回沈骥治罪,安大人,你去替朕打完剩下的?”

    方才廷议其他事,皇帝极和颜细致,耐心十足,此一刻幡然变色,安可仰身子一凛,抬起头,“臣……”

    正对上皇帝锐利冷亮的眼睛。

    “朕的都御史,不应当是只会躲在庙堂之上给前方血战的将士拖后腿的人!”大周以武功立国,立国后,难以避免地君王们要日渐倚重文官集团,这一句话,堂上站着的武官们极是受用,本来对来凤山一战颇存非议的老将们也准备闭上嘴,文官集团的首脑邵秉烈却是心头上一震。

    “你比你的前任盛肇毅,并没有做的更好!”

    竟然提到了盛肇毅!如果说方才邵秉烈还是心内一触,现下再难忍得住,抬头看向皇帝,那位宝座上高坐的帝王却是神色凛然,面如石玉,这一句话,根本不是口误失语。

    安可仰趴倒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

    初初被俘,沈骥急于攻城,献策迂回战术,致使来凤山虽然拿下,但付出了超出预期的代价,碧血染山,这样的窃窃私语还是传到了位于长安城西便坊的伯爵府内。

    钟老太君听闻后半日不语,许久,紫雕龙头杖重重地敲到地上,“妖女!”老夫人喃喃地道,“我早说过,妖女必将误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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