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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殿昭明宫内冷清依旧,鹤嘴缓缓吐送一缕兰香,散入珠帘流纱中,熏染了玉座中的丽。可是她的声音是冷的,微扬起一点雪白的下巴,一串绿石玛瑙便显露出来,映得秀颈晶莹。

    谢开言微微垂眼,看着金砖光彩,说道:“为何要跪?”

    齐昭容端坐高台,清淡说道:“华朝子民分为六等,不过是下四等的画工,见了当朝太子嫔妃,如何跪不得?”

    “尊卑见礼,长幼有序,按律,民女的确应该跪拜。”

    “既然知道,为何不拜?”

    谢开言始终微低眼睛,神色谦和。没了清香玉露丸的润泽,她的嗓子一直沙哑成风。“民女来自荒蛮之地,未曾有幸识得华朝礼仪。不知娘娘能否赐教,民女该如何实行跪拜之礼?”

    玉阶之上的齐昭容听见谢开言自露其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微微抬手,纤指从罗纱袖袍中拂落出来,稳稳指向地上匍匐的身影。

    身边随侍立即用清亮嗓音拖长道:“参见妃嫔,当施稽首——”

    谢开言侧头看了一眼,道:“稽首出自九拜之仪,源于古时礼仪。华朝《礼经》明令,当宗庙祭祀、祈福天地、君臣相见、父子当庭时,方可行使稽首跪拜大礼。娘娘只是内廷之主,一并统领六宫职务,未曾达到储君之位,却执意喝令民众跪拜,莫非是想生出逾越之心?”

    齐昭容右侧手持羽扇的贴身婢女霜玉走前一步,喝道:“大胆!竟然污蔑娘娘,来,给——”

    谢开言抬起眸子,看向垂帘后的霜玉。尽管有金丝络绎遮挡,霜玉也能捕捉到那双眼睛里的明利。她微微一怔,“掌嘴”两字便吞入腹中。

    谢开言道:“娘娘重礼仪、辨是非,需以理服。华朝以法辅礼,教化子民,太子府邸皆为楷模。娘娘如此贤德,却要勒令参拜,抹杀这份典范之风,实是得不偿失。”

    随着这句不卑不亢的话音落地,叮叮咚咚,还有一些细碎的响声。七八粒猫眼大的白玉珍珠从玉阶上滚落下来,滑到了谢开言眼前。

    “呵呵,说得好,好一副巧舌如簧。”垂帘里有一抹窈窕的身影立起,暗影沉沉,兰香远溢,“这是打赏。”

    谢开言交合双袖压住衣襟,稍稍躬身道:“不敢当。”

    一截纤秀的手腕滑出罗纱袖袍,空中扬起一道亮丽的弧线。阶后侍女看懂手势,缓缓收起垂帘。

    绯红罗纱衣裙的齐昭容出现谢开言眼前,扑面而来一阵淡淡馨香。她拾步走下玉阶,裙幅飘逸如雪霰,金砖上徐徐展开。

    “休说本宫没有容之度。”她走向谢开言说道,“毕竟是画工出身,今天作不出一幅令本宫满意的画卷,少不得要挨些苦——”

    软语威胁还未说完,一直静立不动的谢开言突然道:“娘娘小心。”

    齐昭容秀眉一皱,忍不住向前趋近一步,正待训斥一介平民竟敢如此狂妄截断她的话,对于脚下就疏忽了一些。薄底粉靴突然踏上了珍珠粒,她的身子倾斜一下,不受控地栽向前方。

    谢开言伸出右手挽住了齐昭容的臂膀,再说道:“娘娘请万分小心。”

    齐昭容清淡哼了声,拂开谢开言的手,理了理纱缬,转身朝玉座走去。“都起来,开始作画吧。”

    金砖上匍匐跪倒的九名画师立起身来,整整衣襟,等待内侍搬来画案。十架红木小案片刻就铺陈众面前,均是一尺高度,放金砖上,堪堪到达腿腹。

    画师们默不作声地屈膝跪地上,取出笔砚,各自躬身描摹山水花卉景色。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由先前的跪拜变成了俯首的姿势,品阶的低劣从来没发生过改变。

    谢开言不用抬头也能察觉到高台上的那道奚落眼光,她沉吟一下,当即盘膝坐好。桌案过于低矮,就不可避免地要低下头,对高台俯首称臣。但她端坐如山,才画了几笔,发现手臂不够长,不由得想起了卫嬷嬷说的话:“有的时候要伏下腰,放软和些,这样才能拈到手边的东西。”

    谢开言落笔的手一顿,凝神细思,这才领悟到卫嬷嬷的言下之意。

    或许,霜华遍染鬓发的卫嬷嬷不似表面那般凶恶,她用深宫行走多年的资历,告诉谢开言一些道理:有些东西唾手可得,不尝试着放软和些,怎么能轻松拿到?

    只是卫嬷嬷讳莫如深,并没有点明哪些东西就是她谢开言本来拥有的;即使谢开言根据阿曼临死之前说的秘密,推测到一丝端倪,可她仍然不愿轻轻伸出手,将一份遗落的东西拾起。

    那就是感情。

    她想着,既然已经忘记了过去,前缘于她,再无纠葛。

    谢开言端坐如斯,微微倾斜身子,长臂勾芡,细致地作了一幅画。

    内侍将画卷捧给齐昭容观摩。

    画卷上,淡雅秀丽之风迎面扑来,令眼前一亮。花前月下立着两道身影,左侧女子妆容华美,紧扣婆娑树影后的玄衣广袖,眉目间流淌着一股温情。树后的男看不清相貌,但从繁复缀饰的章纹、及地垂落的飞龙纁带来看,当是太子装束无疑。

    一对璧执手相看,融情入景,无声斐然。

    画中女子形似齐昭容,能与储君依偎相对,可见受恩宠不少。

    齐昭容抿唇溢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倒是个聪明的儿,知道画一幅美图讨得本宫欢心。”她扬扬手,唤画师将卷轴装裱起来,软着腰身倒一旁美榻上,以皓腕支头,斜斜瞥着谢开言。

    其余画师退到宫柱之后,待命不去。

    谢开言如常静立。

    齐昭容懒懒道:“听说是卓府的丫鬟?又去了文馆做帮工?”

    谢开言应是。

    “一心怎可两用?”

    谢开言道:“负债身,不得已多寻出路。”

    齐昭容呵呵轻笑:“来本宫这里做下如何?瞧如此聪明伶俐,应该能讨得不少赏银。”

    谢开言想了想,答道:“一心不侍二主,承蒙娘娘错爱,实不能接受。”

    齐昭容看着她岿然不动的面容,暗地咬了咬牙。

    “听说来自关外连城镇?”

    “是。”

    齐昭容遽然又冷了声音:“既是从关外而来,属于乡野之民,怎可大胆妄为,刺杀本朝贵族卓公子?”

    谢开言抬起眼睛,看着美榻上的齐昭容,心底转过数念。她为了护住连城镇子民,刺了卓王孙两剑,整座城池的骑兵都知道这件事。然而回程之中,花双蝶爬上她坐的副车,对着她殷殷说道,大意是公子不追究往事,责令所有三缄其口,不得透露任何点滴过去。

    卓王孙的马车从卓府正门驶进,从此消匿了身形,连谢开言也不知道他的伤是否痊愈,因为她只能北街和后院活动,去不了其余地方。

    眼下,这个齐昭容似乎对连城往事了然于胸,就等着她回答,好兴师问罪。

    谢开言答道:“内中有些曲折不便对娘娘细说。”

    齐昭容冷冷地一扬眉,道:“卓公子与夫心怀宽厚,对本宫宣称不愿与这粗劣丫头计较,只是当朝刑律不可偏废,本宫已与掖庭交付过,责令官丞过问此事。”

    谢开言冷冷道:“娘娘又有逾矩之举,简直视华朝律法如无物。”

    齐昭容一下子坐起腰身,柳眉倒竖,喝道:“本宫如何逾矩,难道管不得?”

    谢开言垂袖而立,容颜冷清。“是卓府仆从,签书立约,当属卓府发落。主母与公子没有令示,便一一还清贷金,再待清白离去。即使娘娘要管,也得将送到县丞跟前,开堂公审,如何能私自交付内廷,定一个不清不白的罪名?”

    “倒是牙尖嘴利!”齐昭容冷冷笑着,“今天本宫要治的罪,看谁能阻挡本宫!”

    窗外日影西沉,突然听得殿前侍卫推开门来,轻唤道:“娘娘……”

    齐昭容还未应答,远处又传来内侍一声悠长呼唤:“殿下回宫,昭明殿警跸,昭容前来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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