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郡王世子侧妃的名头还是相当诱人的。尤其阮家这类非勋贵出身的官宦人家,想要出头,只能结交勋贵,力图当上权臣。

    无论允亲与否,有些事,温氏思忖着,该早做盘算了。

    姬氏最近有点难受,一方面是感染风寒,一方面是压力过大。

    温氏前两天把贾氏和她叫去谈话,说是两人管教子女都有不足,过于宽松,四德女红,力有未殆,严辞嘱二人加大管教力度,该狠的时候必须狠。在阮琳瑜及笄礼之前,务必将阮家五位姑娘教养成落落大方,言行得体的大家闺秀。

    老太太突然一改温和,变得严厉,贾氏尚且能应付,毕竟她身边有个经验老道的周嬷嬷,而姬氏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她只有一个乳娘,是外面聘回来的,等她满了周岁,断了奶水,乳娘就被主母辞退了。后来主母又给她拨了个教养嬷嬷,遗憾的是,未等到她及笄,那个嬷嬷就病逝了。

    姬氏风里雨里一路走来,多半是自己摸爬滚打自学成才,至于如何教养女儿成为名媛淑女,姬氏依葫芦画瓢也找不到范本,反正,就按三从四德来养着,大体是不会错的。

    姬氏费尽周折请了个很大牌的教养嬷嬷,其中几多折腾,姬氏光是想想,就忍不住一把辛酸泪,感慨无限。

    这位高嬷嬷,出身不高贵,家世也就一般,之所以名声在外,为众多高门大户趋之若鹜,仅仅因为一点,她是当今皇后待字闺中时的教养嬷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高嬷嬷的身价,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高到如今光是银子已经打动不了老人家的心了。反正,只要她想,就算狮子大开口,你们也要吐血咽下。

    当一个人得到了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并且拥有了自己较为满意的财力,金钱将不再是打动自己的唯一标准。

    比起财力,她更看重女子的资质和潜能。因为,她教养的女子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她自己的名声。对于要面子的人而言,名誉比金钱更来得重要。

    姬氏三顾茅庐,简衣素服,放下官夫人的架子亲自去请高嬷嬷。一连三天,姬氏天天登门报到,高嬷嬷闭门不见。姬氏三战告负,败兴而归,温氏把她叫到润园,斥责了一顿。

    “高嬷嬷如何了得,也就一介布衣,你堂堂官家太太,岂能纡尊降贵去请个市井小民,荒唐。”

    其实,温氏还是怪姬氏没本事,要请高嬷嬷的是你,结果折腾了三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你没本事,当初就别开这个口,传出去了也不怕外人笑话。

    姬氏委屈至极,一夜翻来覆去,无法安睡,心里又酸又苦,找不到人倾诉,只能独自辛酸。想了一夜心事,吹了一夜冷风,姬氏感染风寒,病倒了。

    就在姬氏郁郁寡欢,卧床养病之时,守门家丁报来消息,说是高嬷嬷午时左右过府造访。原本唉唉呻—吟的姬氏立刻弹坐起来,拿掉额头的湿帕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昌涂,听错了。直到确认无误,姬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悲喜交加。

    章姨娘一旁喜笑颜开,道,“定是夫人的诚心感动了高嬷嬷。夫人大福啊,若得高嬷嬷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小姐们何愁寻不到满意亲事。”

    心事了了,姬氏的病也好了大半,丫鬟们伺候着姬氏穿衣梳洗。姬氏起来后,安排厨房备足瓜果糕点,只等嬷嬷到来。温氏和贾氏正在一处,闻得消息,贾氏眉眼耸动,表面尚算镇定,心却早已飞到二房去了。

    温氏惊讶二儿媳居然真的请到了令无数贵妇铩羽而归的高嬷嬷,又想着好事不能只顾二房一头,大房也得考虑到。于是,温氏让贾氏带着二娘和四娘也过去看看。

    贾氏带着女儿过来,姬氏还有些不太高兴。凭什么她费心费力把人请来,你却坐享其成,只想着分一杯羹。老太太都发话了,姬氏纵有不满,也只能强忍在心了。

    过了一个时辰,高嬷嬷又派人传话,不敢惊扰贵府太夫人和夫人们,只给她准备一间屋子就行,单独和姑娘们见个面。教与不教,再做答复。

    原来,高嬷嬷并不是已经答应了,还要见过姑娘,认个眼缘再斟酌。

    教养过皇后的老嬷嬷,果然挑剔。

    阮琳玢养病半月余,伤势已然大好,错过了忠郡王世子,这次机会她绝不能再失去。

    阮琳瑜也是有备而来,云鬓华裳,灼灼其华,精心置装打扮,只为觅一个借高嬷嬷的嘴在皇后那里留名的可能。明年开春的选秀,她刚刚十六,二八芳华,花开正艳之时,若能得皇后青睐,嫁与王孙公侯,又有何难。

    相比之下,掩盖在嫡姐妹光环下的阮琳琅则是轻松多了。

    高嬷嬷精力有限,同时带的闺秀不超过三个,多了,老人家管教不过来。

    三个嫡出姐妹,刚刚凑齐名额,她死活插一脚,不自量力不说,还会引起长辈的厌恶和反感。

    那厢,贾氏和姬氏把高嬷嬷迎进花厅,寒暄一番,并未多加逗留,而是由着高嬷嬷单独和三姐妹谈话。

    这厢,琳琅在裴氏院里,陪裴氏聊天。裴氏半躺在美人榻上长吁短叹,琳琅给裴氏揉肩膀,裴氏甩开她。

    “三小姐心可真宽,你的姐妹们都奔着远大前程去了,现下是晚了一个时辰,兴许将来就是晚一辈子。”

    琳琅无奈看着自家姨娘,搬着小绣墩坐在榻边,半边身子趴在榻上,埋头枕着胳膊,闷闷道,“姨娘,我是庶女,你知道的。”

    裴氏偏头,看着朱红色雕花窗棂,眼前泛起一层水雾,咬牙,声音低哑。

    “你去花园玩耍罢,我要睡个午觉。”

    琳琅一步三回头,裴氏却是头也不抬,只挥挥手,似在压抑,哑声道,“去罢。”

    傻孩子,姨娘没脸见你啊,若你有个正经出身,何至于此,嫡庶之间,天壤之别,老天不公也。

    琳琅走远,裴氏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整张脸埋于锦被之中,失声痛哭。

    花开了,草绿了,老树发芽,鱼儿欢快,到处是喜乐之气。琳琅姑娘视而不见,愣愣坐在凉亭里发呆。姨娘,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的,再想也无用。我只盼你开开心心,可你怎样才能开心,琳琅知道却做不到。如果这是天意,只能说天意弄人,人生太多无奈,越是拼了命追逐,越是凄苦。

    “三姐姐,三姐姐。”

    琳琅回神,眼前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她。

    琳琅扯起唇角露出个笑脸,“二弟!”

    阮兆隆大半身子趴在桌上,黑亮的眼珠子转啊转,凑近了观察琳琅。临了,阮兆隆嘟嘴,翻过身子坐到琳琅旁边,撑手肘看着琳琅。

    “不开心就不要笑,漂亮的女人强颜欢笑,还是丑。”

    琳琅眼角抽了抽,傲娇的孩子说话,就是不中听。

    “二弟怎不在屋里午歇。”

    阮兆隆双手托腮,摇头晃脑,“我想小白了。”

    琳琅愣住,下意识想到那只闯祸的小白狗,可是,“它不是衅吗。”

    阮兆隆看怪物一样看琳琅,包子脸很是严肃,道,“它是白狗,应该叫小白。”

    琳琅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当初是谁一口一个衅,煞有介事说所有的狗狗都应该叫衅,现下衅没了,又念叨着小白小白。孩童的想法,真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可正是这种善变,才叫天真,不虚伪。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丢失了这种天真。

    明明她才十三。

    琳琅看着阮兆隆,这位少不知愁的弟弟正拿了根草秸逗罐子里的蝈蝈,神情专注,天真十足。

    唯有受宠爱的孩子,才能保持相对的纯粹。但,仅仅是相对,人,都有变的时候。

    经历过冷颜,冷语,漠视,人就变得淡然了,麻木了,从容了。往后的路,正道还是捷径,亦或羊肠小路,但看个人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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