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公主很忙
    “不许叫太医。”慕容沅头脑发晕的躺床上,说话十分虚弱,连眼皮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语气却很平静,“没事,死不了。”

    宇文极拧了湿巾过来给她擦嘴,低沉道:“弄脏了。”

    慕容沅闭着眼睛随便折腾,并不拒绝。心下轻嘲,自己早过了娇纵任性的年纪,也没有那个资本,再说吃了那么多苦头之后,觉得很多事都可以不用再计较了。

    宇文极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当是一种温柔的退让,细细的替她擦了脸,又扶着簌了口,连弄脏的外衫也帮着脱掉,“先安心睡一会儿,再说。”原想叫太医,可是她不让也不好硬来,免得气上加气。

    “把养血益气丸拿两粒过来。”慕容沅一直都没有睁眼,不是闹别扭,而是真的没有力气,他的搀扶下咽了药丸。不想让宇文极大惊小怪的,勉强凝出一股子力气,给自己切了脉,“没事的。”淡淡解释,“就是刚才受了她们的刺激,心绪不安,一时激得吐了血,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宇文极放心之余,一颗心也不断下沉。

    她明明就自己的跟前,也不发脾气,但就是感觉隔得十分遥远,像是一瞬间,她就将自己迅速的包裹起来,厚厚的、坚硬的壳,再摸不到那颗柔软的心,更恢复不到之前的亲密无间,无尽的冰凉朝自己袭来。

    “睡一会儿。”慕容沅是真的身体虚弱,发困,刚才宴席上那番凌厉的样子,不过是强撑出来,像是强弩之末,撑过了那一口气就没劲儿了。而撇开吵架的事不提,有宇文极守自己床边,还是安心的,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宇文极静静坐床边,看着她,如描如画的精致眉目,不施脂粉、清丽绝伦,青色发丝披散一枕,此刻安安静静躺着,好似一株静水湖泊之中的睡莲。少女的馨香,熟悉的味道,每一样都叫自己深深留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多久。

    “皇上……”刘瑾升门口探头,声音小的几乎只剩下口型,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把才把皇帝叫了出来,然后去了偏殿,跪下哭丧脸道:“皇贵妃娘娘要杀奴才呢。”

    “别烦她,她没空。”宇文极冷冷道。

    “多谢皇上指点。”刘瑾升哈着腰陪笑,爬了起来,然后低声道:“那以后奴才躲得远远儿的,见着了,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下去吧。”宇文极的心情糟透了,却没发脾气,甚至有一点羡慕刘瑾升,他可以躲、可以回避,自己呢?自己当然不能那样做,也舍不得,可就算自己贴近,只怕也是没用。和端木明珠那种外厉内荏的性子完全相反,阿沅她……,是看起来十分娇弱,内心刚强,特别是亡国以后,她经历了太多的事,一颗柔软的心早就被打磨硬了。

    就像先前突然被唤醒想起往事,明明是她最最脆弱的时刻,只怕早就是想起血海深仇,心血翻涌,却硬是凭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劲儿,强行撑住了。而且不但撑住,还化被动为主动,叫太后和贵妃姑侄俩都下不来台。

    ----这样的女,叫自己为她骄傲,又心疼。

    慕容沅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一是仗着她年轻,还不到二十岁;二是本身是从小习武的;三来她自己就是大夫,又肯调养,不玩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那一套,养了小半个月,看起来就颇为气色红润了。

    只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被赵煜折磨了好几年的身体,再受失心疯的刺激,要想彻底痊愈,不花上几年时间慢慢调养是不行的。但这些,显然不愿意跟宇文极提起,病西施邀宠什么的,自己完全没有兴趣。

    “什么时候醒的?”宇文极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刚。”慕容沅今儿又睡了一下午,喊了可乐等进来,服侍自己穿衣,然后整理衣衫,展平双臂,像蝴蝶一样旋转回身,“怎么样?”织金及绣的百花飞蝶大衫,正红的底儿,金色蝴蝶,华丽的好似一片最明媚的春光。

    “很好看。”宇文极的心思不这上头,打量着她,猜不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慕容沅挥了挥大袖,“都出去罢。”

    之前迷迷糊糊的沁水公主温柔娇软,眼下苏醒过来的皇贵妃,则是仪态万千、气势迫,张嬷嬷等都是战战兢兢的,听得撵,赶紧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没了外跟前,慕容沅不必再维持恩爱和睦的假象,换了公事公办的口气,“等下跟一起去上书房,宠妃痴缠皇帝,这是后宫中极为平常的事。”话锋一转,“要见姬暮年,和他说话。”

    宇文极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可以。”

    慕容沅微笑道:“多谢皇上。”

    “阿沅。”宇文极抽手握住她的双肩,忍住难抑的心痛,艰难问道:“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打算就这样下去,永远的将拒之门外?”

    “那的意思,是要现就敞开心扉接受吗?”慕容沅反问他,摇头道:“抱歉,真的做不到。”而且也不想那样做,“另外误会了。虽说是趁神智不清,带走的,还让迷迷糊糊做了的嫔妃,但终归将救出魔窟,让脱离了一辈子的暗无天日。所以,这件事还是要谢谢的,谢把从赵煜手中救了出来,谢的断指之恩。”

    “至于刘瑾升给下迷药,趁机办了那事儿。”她勾起嘴角一笑,有些自嘲,“对于这样家破亡的,对于一个亡国公主来说,名节和贞操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陪睡的那些日子,就当是回报吧。

    至于恩怨,自己和他从小纠葛颇深,也不好说,是谁欠谁的情了。

    “恨。”宇文极沉声道。

    “不。”慕容沅轻轻摇头,“从来都不讨厌,之前那段日子过得也算甜蜜,即便做了一些欺瞒的事,也谈不上恨的。”恨一个,是要花费大力气的,自己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连恨都不愿意了吗?宇文极心头一紧。

    他的生算得上是颇为坎坷,少年丧母,离开故国,回到皇室又被打压,但一直都只是觉得艰难,而不是像现这样,……觉得不安。哪怕如今已经重权握,已经登上九五之尊的帝位,还是觉得无法把握眼前的。

    “阿沅。”宇文极隐隐觉得,自己很快要失去她了,不论是柔情,还是铁血,都很可能无法留住她,声音低低沙哑,“别这样狠心。”固执道:“告诉,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回心转意?只要说,都答应。”

    上天入地,哪怕是倾尽山河也不后悔。

    慕容沅看着那痴缠深情的目光,不想接受他的爱,也不想去恨,根本没有力气。不想再和他纠缠爱与恨,改口哄他,“咱们先不谈这件事,好吗?给一点时间,让自己静一静,这样对大家都好。”他虽然有错,但也不是不可以挽回,可惜……,自己觉得好累,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一世了。

    ----而这之前,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宇文极得了她一句承诺,并不知她是有意欺骗,心下不禁欣喜,“好。”反而开始计划起来,松开了她,“阿沅,们……,重新开始。”

    “好。”慕容沅嘴角微翘,含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淡淡凄婉。

    花树下,姬暮年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仙骨珊珊风华。

    宇文极陪慕容沅旁边坐着,静默不语。原本这样三同处是很尴尬的,现却完全没有那种气氛,只是冷冷清清的,就连满园j□j都掩不住那种萧瑟,像是一阵隐形的秋风刮过。

    最终,还是姬暮年先开了口,“皇贵妃娘娘身体如何?”想说帮着切脉,又怕宇文极心里吃味儿,还是忍住了。

    那知道宇文极却接了口,“阿沅,让玄清道长给切切脉。”劝她,“虽然自己就是大夫,但给自己把脉,心下难免讳疾忌医的。”

    “不用了。”慕容沅直接拒绝,能不勉强的事,不想再勉强自己,看向姬暮年微笑道:“能弹一支曲子来听吗?”

    “这……”姬暮年神色为难。

    宇文极皱眉,招手喊了刘瑾升,“去找一架古琴过来。”催道:“快点!”然后没等多会儿,琴到了,指了指姬暮年,“放玄清道长面前。”她想听就听,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认真说起来,宁愿她表现的对姬暮年有点意思,让自己吃醋,也不要是现这种心如死灰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她说了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自己心里还是不安。

    但愿……,她不是撒谎。

    高雅清幽的琴声响了起来,缓缓的、徐徐的,好似一片小溪流过深山密林,清晨阳光淡薄,如云如雾,伴着欢快的鸟儿鸣叫,勾勒出一幅宁静安谧的画面。

    而姬暮年扶琴的样子,从容优雅,还真的好似一个仙风道骨之。

    宇文极缓缓转头,看向慕容沅,她目光沉静的好似一滩古井水,不起波澜,只是眼角眉梢有些许浮色,像是情绪得到了抚慰一般。心下不由一动,要是她喜欢,要是对她的身心有益,或许……,往后可以让姬暮年多弹奏几次。

    “们知道,当初是怎么疯了的吗?”慕容沅忽地轻声道。

    宇文极眉头一挑,目光像是闪电划过般明亮。

    姬暮年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琴音卡了卡,继而又将手指掠动起来,接着弹奏,很明显她不是询问,而是一句开场白。

    果不其然,慕容沅琴音中缓缓说道:“猜,们一定想着,是不是被赵煜下了药,或者被折磨的太过厉害,所以才会被逼疯了。”

    难道不是?宇文极和姬暮年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着同样的疑问。

    “当然不是。”慕容沅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回答了他们,继而微笑,“赵煜的确是用镣铐将锁了起来,可是他舍不得伤害,更怕死,比自己还要珍惜这条命,怎么会折磨?”至少身体上不会,嘴角微翘,笑容里面尽是黑暗痛苦,“当年……,祁明夷天真的想要帮,结果失败了,便打算自己了结性命,自己扑向了侍卫手中的钢刀。”

    “阿沅!”宇文极脸色微变,哪怕她现如今好好的坐这儿,想一想画面,也觉得倏然惊心,忍不住责备道:“怎么这样傻?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姬暮年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才能不让琴音停顿。

    但接下来,慕容沅要说的话,不是他稳住心神就能平静下来的,她轻声道:“傻?不。”她摇头,“如果们知道后面的事,应该也会觉得,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宇文极脸色阴沉,“不是说,赵煜他不舍得折磨吗?”

    “是啊,他不舍得折磨。”慕容沅徐徐说着,要再次回想起那段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心里十分煎熬,“所以,他就折磨父皇。”

    “什么?”这下子,就连姬暮年也忍不住失声了,停住琴音,“先帝已经……,赵煜他做什么了?”简直无法想象!继而担心的看向她,“……,还好吗?”

    “这个混蛋!”宇文极的手握上了佩剑,豁然起身,最终又缓缓坐下。

    “看们。”慕容沅笑了,“所以才让暮年弹琴,就是让们平心静气。”当然不是让自己舒缓情绪,而是他们怕听了受不了,“当时虽然腹部中了一刀,但也不算致命,总归是让太医们救活过来。”

    “然后呢?”宇文极沉沉问道。

    “然后……”慕容沅微凝心神,徐徐说道:“然后没有别的办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想活活的饿死自己。眼看一点点的饿下去,虚弱下去,赵煜慌了。”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却从荷包里掏了两颗新制药丸,就着茶水咽了下去,平静了一会儿,才能继续往下说,“赵煜他……,把父皇的棺材起了出来。”

    宇文极低声怒道:“这个疯子!”仍凭有过千百种猜测,都想不出,赵煜会偏执疯狂到如此程度,“让死者不安,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话也问过他。”慕容沅睁开眼睛,不愿意看到那些黑暗的画面,“他说,他这一生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无法救赎,永不超生,早就已经不想来世了。”看了看宇文极和姬暮年,一句一顿,“他告诉,如果不吃东西的话,他就……,把那些吃食,全部都倒到父皇的棺樽里。”

    这一刻,实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不得好死!”宇文极心中杀机无限,一拳砸石头桌子上,鲜血溢出,仍旧不能消散他心中的滔天怒气,赵煜他……,不得好死!不过眼下却还顾不上这些,走到慕容沅跟前站定,“阿沅,别说了。”想让她尽快远离噩梦,紧握她的手,“如今已经离开了燕国,离开了赵煜,再也不会回去了。”

    姬暮年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继续抚琴起来。

    这一次,换了更为柔和安宁的曲调。

    “没事,让说完。”慕容沅要把那些肮脏都倒出来,免得心里腐烂,“最终他如愿了。没法忍受父皇死了还不安生,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随他的心意,做他希望看到的好妹妹。”

    “怕天长日久这样下去,自己会疯了。”她轻笑,笑得凄凉,“所以们一定想不到,是……,自己把自己弄疯的。”

    姬暮年的琴音停了下来。

    “其实也不算是疯吧。”慕容沅说完了最艰难的那段,后面轻快起来,“就是努力的讨好他,让他安心,然后索要了一些花卉,一些香料,搭配起来,让自己的记忆慢慢变得模糊。”她笑了笑,抬起眼帘,看向站自己面前的宇文极,“若非来得早,只怕连也不认得了。”

    宇文极替她感到心痛,“阿沅,受了太多的苦。”

    “好了,没事。”慕容沅比他想象的要坚强,比任何都要坚强,抽手示意让宇文极坐下,然后问道:“之前们一直让给赵煜写信,还写很多页,是不是……,信上做了手脚?”

    姬暮年看着她,轻轻颔首,“是。”

    “那么就算成功了,最后他真的疯了,之后呢?”慕容沅目光清晰凌厉,让无所遁形,不能隐瞒,“想必们已经做好了后续安排,告诉,如何打算的?”看了宇文极一眼,“肯定不愿意一辈子做傀儡,受端木太后的控制,东羌这堆烂摊子,想来也是有一番安排的,不介意的话,一起都告诉罢。”

    微风起,一阵“簌簌”的树叶摩擦声响起,掩盖了树下三的交谈。

    时间静悄悄的一点一点溜走。

    良久,慕容沅微笑颔首,“倒也有点意思。”揉了揉额头,“不好意思,这身体还得再休养一段,今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回去歇着了。”

    宇文极当然是依着她的,本来就担心着,“扶回去。”

    “好。”慕容沅也不拒绝,任凭他搀扶了自己的手臂,嘴角还挂了一点微笑,两一起和姬暮年告辞,缓缓朝前走去。

    姬暮年现算是东羌臣子,弯腰恭送,看着那个苏醒过来的清丽少女,心中隐隐觉得不祥,----她现的样子,不生气,不发作,反倒理智的安排大事,仿佛一桩桩完成心愿似的。

    想到此处,不由目光微微一跳,又看了过去。

    只见她和宇文极说了几句,然后单独走了回来,翩翩然,步伐宛若行云流水,然后近处站定,“有件事想问。”

    姬暮年见她面含微笑,心下却没法跟着轻松起来,“说。”

    而不远处,宇文极正静静的看着两,刚才她说,有关燕国的事忘了问,心里像蚂蚁啃噬一般,痒痒的,想知道为什么又不便上前。正煎熬着,就见姬暮年露出十分吃惊的神色,以他沉静的性子,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不免更是心痒难耐,或许……,回头可以问一问姬暮年?他不知道,慕容沅说的那件事,姬暮年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走吧。”慕容沅已经回来了,微笑道:“咱们回去。”如果自己单独找姬暮年,痕迹太过明显,宇文极必定会起疑防范的,而现他虽然也疑心,回头多半会找姬暮年询问,想来……,姬暮年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宇文极陪着她一起上了连廊,回头看了一眼。

    姬暮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神色平静,一如平常那样淡定从容,而心里却是翻天覆地的汹涌巨浪。就刚刚,她单独走了过来,轻声慢语问自己,“想问问,三年前的那些话,现答复还算不算迟?”她轻笑,“敢打赌,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做过如此疯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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