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衡目光温柔,语声真挚，“漠北怀胎、生下明忻所受的苦、落下的病,都已知晓。”
叶昔昭缓缓地笑开来，很有些无力的样子,似是说，就知道会是这样。
“原本是打算缓几日再说此事,可这样，分明是时刻记挂心。”虞绍衡吻了吻她额角,“有,有明忻就够了。把那件事放下,听到没有，这尘世哪有真正的圆满，而心里的圆满，便是此时此刻。”
叶昔昭抿了抿唇，抬手指了指一旁高几上的茶壶，起身下地，“喝点水。”
她走到高几前，端起茶壶，却是迟迟没有将茶水倒入杯中。轻轻放下，她低声道：“侯爷。”
“……”虞绍衡看着她的侧影。
叶昔昭的手落高几上，“是的夫君，这一生都是。可还是世袭侯爵的朝臣，还是虞府顶门立户之，更是老侯爷与太夫的嫡长子，唯一的嫡长子。所谓绵延子嗣，所谓开枝散叶指的是什么？七出之无子指的又是什么？”她不等虞绍衡说话，便又道，“说了所思所想，也该听说说的打算。”
虞绍衡浓眉蹙起，忍耐地道：“继续说。”
叶昔昭垂了眼睑，看着高几，语声依然平静轻柔：“乔宸为了的身体，自去岁辛劳至今日，精神气力才恢复到了有喜之前。可是之于能否再孕育子嗣，她一点把握也无。萧旬请了宫中多少位太医，他们也总是摇头叹息。”
她抬眼望了望上方，吸进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想要的，是请给三二年的时间，让守着、守着明忻度日。之后，会去求太夫给寻找一个良妾，到那时，想就不会这么善妒……”
“给住嘴！”虞绍衡霍然起身，“胡说八道什么？！”
叶昔昭转身背对着他，手抬起来，是阻止他言语的手势，继续道：“绍衡。”
因着这样轻柔的一声呼唤，他脚步停滞，心头一暖。
“只是失望了，知道么？”叶昔昭的语声融入了浓浓的疲惫，“有的失望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的失望是境遇起落窘迫，而，此生只想守着，好好地过一辈子，可怎么做都不对……与针锋相对形同陌路，不行，那样一来，娘家会拖累，害得被他们连累、为他们奔波善后；倾心于甘苦与共，到如今又变成了这样。给纳妾，会变成怨妇、妒妇；不给纳妾，不说，便只说，又如何对得起娘这么久的容忍、呵护？总是这样……看不到美满何处……”
“叶昔昭！”虞绍衡冷声喝止她的言语，到了她身后，板过她身形，让她面对着自己。
叶昔昭无意识地退后，到了临窗大炕前，退无可退。她抬眸相看，看到震怒的男子，眼中尽是锋芒。
“告诉，身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虞绍衡托起她的脸，“是害了，是对不起，怎么能将全部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叶昔昭张口欲言。
虞绍衡打断了她，“执意如此，也好，那么就说。”他咬了咬牙，“所受的苦，明忻出生后已陆续得知。知道为了保注子日日不离汤药，知道生产后性命危旦夕。知道的昔昭从来不说一声苦，从来不喊一声疼，从来没有怨过。”
语声顿住，深深呼吸之后，言语才继续道出，“那时心焦如焚，只想不择手段也要尽快结束战事，赶回到身边。总想，这般拼杀到底是为何？如果失了，的战功又有何用？如果连这般磨难都要自己捱过去，之于来讲，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如果已能自己走过最艰辛的岁月，又何需这样一个所谓的依靠。从那时到今日，们恨、惧、赞、毁，皆因战事而起。们心里，再不济也还是个不可摧毁的将帅；可心里，只是个连妻儿都不能陪伴照顾的无能之辈！”
随着他言语一句句道出，叶昔昭泪盈于睫，视线变得模糊。
“写给的书信，总是只言片语，区区几个字。总是心疼得厉害，想是没有精力没有力气多写几个字。而有所好转之后，依然如此，便又心胸狭窄地猜想，是不是开始怨，心里是不是已不再有。”言语顿住许久，虞绍衡才语声萧索地继续道，“那样也认。知道亏欠多少，穷其一生弥补就是。可是如今竟一味胡思乱想——几乎为与明忻赔上性命，却还口口声声说是怎么做都不对……昔昭，要让日后如何面对？”
“可是……”叶昔昭别开脸，强撑着不肯让眼中泪水滑落，哽咽道，“可是子嗣的事不是们能做主的……到时候，亲的唉声叹气，外的流言蜚语，忍受不了多久……”便是前世那番情形，最终也受不了婆家娘家两边的心焦、催促，何况如今？“与不睦的时候，动过给纳妾绵延子嗣的念头……”甚至于，前世一而再再而三地那么做了，“是遭报应了，犯了太多不可原谅的错，伤得太重太狠，不论怎样，结果都还是一样……是怎么样努力都活该落得凄惨的下场……”
“到底胡说八道什么？”虞绍衡当然永远无从知晓，前世种种，给他妻子的阴影太重，极难走出。他板过她的脸，“不论什么病症，谁敢说几年之后不能治愈？急着计较这件事做什么？别说们已经有了明忻，便是一生无子嗣，朝堂也不是没有先例。先帝位时的两江总督，一生与发妻没有一儿半女，也不曾纳妾，是至今都传唱的佳话，敢说从未听闻？”
“那不一样，两广总督与不一样。他没有侯府的根基，没有三代荣华。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绍筠那样懂事的妹妹宫中……”
“给闭嘴！”虞绍衡抬手捂住了叶昔昭的嘴，看着她的目光几乎带着惶恐了。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语声透着无助，“是回来陪伴的。想只要可能，就再不会离开那么久。到底怎样才能信？到底怎样才能让证明给看，一生只会有一个女？要不要发毒誓给看？初到岛上时，要回京那次——是不是还怪？错了，真错了。怎么样罚都行，只要不再胡思乱想……”
叶昔昭的眼泪落到他手上。虞绍衡何曾这般惶惑无助，何曾这般低声下气。
“孩子的事，们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再有子嗣，又怕什么？”她的泪落他手上，实则是打到了他心头最柔软之处，他耐心地哄劝着她，“二弟三弟虽是庶出，也是爹的子嗣，们不得已之下，过继他们一个孩子就是了。这样觉得不踏实，们就抱养兄弟姐妹的孩子。再不行，们到民间找个孩子，养身边有何不可？瞒天过海的事做的不少，到时们带着明忻离京一两年，将孩子带回来，谁敢说不是们的亲骨肉？……”
叶昔昭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哭着摇头。
她是不能再听这样的言语了，虞绍衡却以为她还是不同意。
面对千军万马，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着哭泣的妻子，他从来束手无策。
他心疼、惊怒、担心、无助……
多种情绪交织心底，最终让他暴躁起来。
他拿开她的手，冷声问道：“到底要怎样？是不是不想再与过下去了？叶昔昭告诉，怎么待，都无怨言——这门亲事是强求来的，从来都记着这一点。可即便是强求来的，既已到了身边，就休想自作主张，也休想给弄些杂七杂八的女来烦！”他冷然转身，“尽管去求娘给纳妾，能添多少就添多少！这就进宫请命出征，日后和妾室们过，只当已战死沙场！”
“绍衡！”叶昔昭失声唤住他，继而泪如雨下。
＊＊
怀胎时再苦再难，她没哭过。
生产时再疼再累，她没哭过。
产后血崩再怕再绝望，她没哭过。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的女，她始终铭记自己的处境远比不得他出生入死时的吉凶难测。
她只是失望了，只是累了。
她如今已将太夫与他、虞绍筠当成自己的至亲，所思所想皆是他若无男丁继承荣华会带来的后果。更是明白，过继子嗣会引发更多的计较、是非、风波。
他始终不能只为一个、一些活着，如今她亦是。
要她这样浓烈的感情之下，承受他去染指别的事实，不可能，却势必行，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那些独自睁着眼睛到天明的日子，那些担心自己不能再见到他的日子，心境一日一日变得消极。
慢慢地，开始说服自己接受，并且以为自己能够接受。
可眼下，看到他这样的惊怒，听闻他这样的言语……
虞绍衡听到她的呼唤，看到她满脸的泪，折了回来，叹息着将她拥到怀里。
叶昔昭抽泣着道：“其实，生下明忻前后，只想再见一面，没奢望过别的。那时总是错觉听到唤，总是看着门口，觉得兴许下一刻就会出现……记得那段日子，如今总是劝自己，能够继续身边就该知足，不能不顾大局不知足……”
虞绍衡听得眼睛酸涩难忍，将她环紧了一些，“不需识大体顾大局，就是要悍妒、贪心。”
“是容不下别的女到身边，一想就心如刀绞。可是娘与绍筠待如至亲，膝下无子会让娘抱憾终生，下一辈也会影响绍筠宫中的地位……绍筠变了那么多，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艰辛可想而知，她是为了与娘才进宫的……”
“那些事有，不准放心里。”虞绍衡再度打断她的话，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想那么多那么远做什么？把置于何地了？”
“除了想，想这些事，还能做什么？”叶昔昭抬手拭泪，“是先亏欠那么多的，是不知好歹浪费了两年光阴，是傻子似的不知道那两年调养好身体……应该那两年就为生儿育女……不明白，永远都不会明白……”
虞绍衡带着险些就又要发作的暴躁，狠狠地吻住了她，打断她的言语，阻止她他看来荒谬的心绪。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两纠缠一起的呼吸声。
她的泪不断滚落到唇边，又无声滑入两唇齿间，平添一份苦涩。
“别哭了……心都被哭碎了。”他有些模糊的语声黯哑、无力。
＊＊
门外的抄手游廊之中，西次间窗下，新竹、芷兰、夏荷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新竹、芷兰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一夜的情形，那么多的鲜血，那样虚弱、失去生机的夫……
乔宸、乔安站她们近前，俱是低着头，晶莹的泪一滴滴落到地面。
姐妹两个将忻姐儿送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三名大丫鬟正低声命令一众小丫鬟、婆子退回房里，不得出门张望聆听。
轻声询问，得知她们是得了虞绍衡的吩咐——侯爷与夫有要事相谈，旁不得打扰。
她们姐妹觉得，能引发夫妻二郑重相谈的只有那一件事。由此示意乳母将忻姐儿带回房里，她们则到了廊间。
她们始终不是局中，便是相信虞绍衡是深情之，还是不敢料定他能不介意子嗣之事。
所以，就留下来观望，想着万一事态陷入僵局，她们就进去帮叶昔昭说几句公道话。
可事实自然是与猜测大相径庭，夫妻二分明都是为了对方才争执不下。
用情至此，任谁又能无动于衷。
乔安携了乔宸的手，姐妹两个用帕子拭了拭泪，缓步走下台阶，出了院落。
刚一出门，乔安就看到一名小丫鬟躲院门外，见她们出去，便要飞快跑开。
乔安神色一冷，“给站住！”
小丫鬟全没料到两个姐妹忽然走出来，要走时又被抓了个现行，当即脸色青红不定，带着恐惧前来屈膝行礼。
乔安沉了声，问道：“是哪房的？”
“奴婢……奴婢是后花园……”
“走，跟去见管事。不记得是哪个房里的，管事总不会忘记。”
小丫鬟闻言，当即吓得扑通跪倒，颤声道：“奴婢是、是三夫房里的，求统领夫饶命……”
乔宸讶然，之后看向乔安。乔安随即就又给了她一个意外——
“回去吧。”
小丫鬟前一刻还惊魂不定，担心自己少不得被一番责罚，此时听了这话，一头雾水。
“不想挨打，就别与提及此事了。”乔安信步走开。
乔宸跟上去，问出疑惑：“这是唱哪出呢？三夫房里的，正房院外，分明是来观望正房的动静。”
“那又如何？”乔安不以为意，“至多也只是隐约听到夫妻两个争吵。三夫想知道，就让那小丫头回去告知。”
“……”
乔安语带不屑：“三夫如一般，不过是个两家联姻的物件儿，自己却无自知之明。昔昭不是软柿子，又有侯爷，三夫能掀什么风浪？”
“也对。”乔宸思忖片刻，放下心来，“与其一切如旧，倒不如让她闹些事出来，这样昔昭就能主持中馈了——她事情多一些忙一些也好，省得总思量那些不快的事。”随即又想到一事，有些不解，“三夫闺中的时候，也没少与她来往。”
乔安听了直笑，“那还不是侯爷的主意，让萧旬关家、侯府之间牵个线。萧旬自然会让与关家的来往，还当真与关四娘有些情分？”
乔宸释然，“这样就明白了。”随即探究地看向乔安，“昔昭有错先，先是尽力弥补，才有了如今夫妻情深的局面。”
“有话直说。”
“得饶处且饶吧。退一步兴许休得举案齐眉，继续如此苦的是两个。”乔宸由衷道，“就是再记恨萧旬一些事，也不妨想一想侯爷那番话——他可始终记得是他强求先，被如何对待都认。”
乔安若有所思，却没说话。
＊＊
正房的夫妻二，此时静静相拥。
叶昔昭的泪终于是止住了。
虞绍衡她耳畔道：“先前去娘房里，说了外面受的磨折，也说了身子需得调理。娘听了，心疼得垂泪不已，说会帮精心调理个三五年，别的一句都没提过。娘都不急着想子嗣的事，这小傻子急什么？安安稳稳过几年，到时候们再做打算。也问过乔宸了，她说日后会留京城，要多给她搜罗些医书。事事无绝对。不准再往坏处想了，好么？”
叶昔昭轻轻点了点头。
虞绍衡侧转脸，吮了吮她唇瓣，“想没想，嗯？”
叶昔昭吸了吸鼻子，“想，每天都想。”
“最早也要休养到明年开春，能好好陪着。”说完日后，他又一本正经威胁道，“再胡思乱想，别怪把和明忻丢下，常驻边关。”
叶昔昭环住他颈部，“不会了。真不会了。”
虞绍衡又覆上她双唇，亲吻少了霸道，多了缠绵悱恻。
他知道，她独自承受经历的太多，她心底有着一些打不开的心结，需要他帮她慢慢缓解。
彼此呼吸变得急促的时候，叶昔昭别开脸去，“还要去娘房里问安呢。”又无奈地揉了揉脸，“也得收拾一番，这样子怎么见？”
虞绍衡笑了，看看天色，“去唤丫鬟去娘房里通禀一声，晚些用饭。不急。”
“嗯。”
之后，新竹芷兰服侍叶昔昭梳洗打理妆容，虞绍衡则转去看忻姐儿。
＊＊
今日是侯府合家团聚的日子，太夫早就吩咐了三夫，命厨房备一席丰盛的菜肴。
太夫心绪有些低落，说先歇一歇，等虞绍衡与叶昔昭过来了再唤她起身。
二夫、虞绍谦坐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逗着昊哥儿，虞绍桓坐太师椅上喝茶。三夫则端坐厅堂，不时瞥一眼厅堂门外站着的丁香，丁香则不时看向院门口。
一名小丫鬟的身影院门口出现，丁香连忙跑了过去，两交头接耳一番。
丁香回到三夫身边，附耳低语。
三夫听完，笑了笑，轻声道：“起争执了，怕是来不了了吧？”之后按了按胃部，蹙眉，“已有些饿了，不知何时才能用饭……”
话没说完，三夫就见虞绍衡与叶昔昭相形走进门来。
三夫的神色立时变得恭敬，起身上前行礼。
虞绍衡颔首，之后瞥了一眼忐忑的丁香，转身去往东次间的时候丢下一句：“闲杂等怎能出入太夫房里。”
丁香自然明白这是说自己，一时脸色发白，垂首退下。
三夫神色一僵，缓了片刻才又挂上笑脸，转去西次间只会虞绍谦等。
太夫转到东次间，三对夫妻上前行礼的间隙，细细打量了虞绍衡、叶昔昭几眼。
虞绍衡偶尔瞥向叶昔昭的眼神很是柔软，叶昔昭一袭雪青色衫裙，略施淡妆，明眸水光潋滟，唇边挂着一抹笑。
太夫笑眯眯的，“摆饭吧。”
三名儿媳齐声称是，转去命传膳摆饭。
摆饭的时候，三夫不时看向叶昔昭，若有所思。不是说她惹得侯爷发火了么？眼下这两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二夫见状，笑盈盈询问三夫：“三弟妹怎么总是盯着大嫂看？”
叶昔昭闻言看向三夫，又笑问二夫：“是么？”
三夫瞬间尴尬之后，笑道：“看大嫂头上的步摇，好看的紧。”
二夫与叶昔昭没接话，只是相视一笑。
吃罢饭，三夫与众陪着太夫说了一会儿话，便说还有事，先回房了。
虞绍桓也随之起身道辞，之后又歉意地看向虞绍衡，“明日再陪大哥说话。”
虞绍衡看向虞绍桓的神色要比往昔温和许多，颔首微笑。
太夫笑呵呵摆一摆手，“们去吧。”
夫妻二回到房里，三夫坐炕桌前喝茶，虞绍桓则盘膝坐罗汉床上看书。
三夫问道：“过两日，要不要请有名的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到时候多请些来，虽说侯爷谢绝了皇上的赏赐，辞了官职，可毕竟是战功赫赫，贵妃娘娘又得生虫，便是只有侯爵，们也是名门望族了。”
虞绍桓看完一页书，翻书后才应道：“大哥是因新伤旧疾缠身，才家休养。唱的什么堂会？”语声颇为冷淡。
三夫心头一紧，不知道他又闹什么脾气，“那……依看该怎样？”
虞绍桓态度干脆，“闭门谢客。平日里与来往的官员家眷，以后少往侯府里带。”
三夫闻言失色，忍着气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与来往的那些女眷怎么了？不配进侯府么？”
虞绍桓看着她，笑意温和，却是颔首道：“说对了。”
三夫忍了又忍，半晌轻声冷笑，“这么想也对。大哥回来了，哪里还需要顾及娘家那边？”
虞绍桓似是充耳未闻，“等过些时日，大哥身体好些了，尽快将内宅事情交回到大嫂手里。”之后不等她应声，又道，“听说，要外面开个铺子？想想就算了，不可行。”语毕将书放一边，端茶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三夫面上有了怒意，“不要忘了，侯府风雨飘摇的时候，二哥都被打压的时候，是谁帮去求爹给谋出路的！爹又是怎么帮的？都忘了？”
“赶上了那年的恩科，才能岳父扶持下升官。没有那样的前提，就是个不成器的，岳父要全力相助的就是二哥——不论是谁，他能帮到侯府即可。”
三夫不明白，茫然地眨着眼睛。
“这门婚事，是大哥做主的。”虞绍桓轻飘飘扔下这句，又道，“明日回趟娘家，好好问问是怎么嫁进侯府的。”
他说完，又拿起书来，凝神观看。
三夫极力思索着他一番话，神色慢慢转为惊讶，继而便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侯爷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预料到侯府会有一番起落？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选中她的娘家有意结亲？
若是这样，她算是什么？
虞绍桓让她回娘家去询问……
她爹娘又把她当什么了？只是当做攀附权贵的物件儿了么？
她不相信ｎ爷就算是官职再高，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有这种远见、城府。
她不顾虞绍桓场，就吩咐丫鬟，准备明日回娘家。
＊＊
正房。
许是父女天性，忻姐儿乖乖地由虞绍衡抱着，专心致志地玩儿着他腰间的玉佩。
叶昔昭看得心头暖暖的，转去做了会儿绣活，之后沐浴，给这一大一小腾出亲近的时间。
回到房里的时候，就听到忻姐儿咯咯的笑声。敛目相看，见虞绍衡慵懒地躺床上，将忻姐儿的小身子稍稍举高又放下。
瞥见叶昔昭的身影，虞绍衡让忻姐儿伏自己胸膛，摩挲着她的头，“娘亲回来了。”
忻姐儿挂着未曾消散的笑意，双手撑着要站起来。很明显，想继续跟他玩儿。
叶昔昭笑着唤来乳母将忻姐儿带去休息，忻姐儿满脸的不情愿。
虞绍衡抱着忻姐儿起身，房里来回踱步。手轻柔地拍打了好一会儿，忻姐儿慢慢有了倦意，这才由乳母带走了。
叶昔昭一面亲自铺床一面道：“去梳洗更衣，忙了整日，早累了吧？”
“嗯。”
两歇下之后，虞绍衡将叶昔昭揽到怀里。
叶昔昭底气不足地看着他，很想问他还生不生气。
虞绍衡的手搭她腰际，吻了吻她额头，“调养得怎样了？”
“没什么事了。已经有段日子不服药了。”
虞绍衡的手滑入她衣襟，贴着腰际前后游转，语声无形地暧昧几分，“有力气应付么？”
叶昔昭脸色微红，嗔怪地看他一眼，“现只是稍有些虚弱。”
虞绍衡的手势便又放肆了一些，转身将她拥身下，绵柔的亲吻落她眼睑，唇瓣，又转到白皙的颈部、精致的锁骨。
挑开她衣襟，除去贴身肚兜，随着视线下落，手指寸寸游移。
两处丰盈依然柔韧，小腹依然如处子般平坦紧致，还是那样纤细的腰肢。
那一番磨折没有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殇痛都留了她心底。
他的亲吻愈发轻柔，透着怜惜。
叶昔昭的视线手指则流连他新添的几处伤痕。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伤，看她眼里却是不同。手落他背部，她微阖了眼睑，用指尖的感觉去寻找他背部有无伤痕。他分外轻柔耐心的撩拨逐渐让她身形绵软发颤，忘了初衷。
唇齿交错间，坚硬地上柔软。
叶昔昭却是稍稍瑟缩，别开脸，瞥一眼放床头的灯。
他探身熄了灯才问：“怎么了？”
叶昔昭讷讷地道：“有点儿不习惯了。”
虞绍衡轻笑，“不习惯这回事了？”
叶昔昭赧然环住他颈部，嘀咕道：“时间太久了，都要忘掉了。”
虞绍衡逸出低低的笑声，“帮想起来。”之后温缓抵入。
紧致、湿润、绵密无缝地缠绕下，让他险些就把持不住恣意冲撞。逸出满足的叹息之余，竭力克制地放轻放柔动作。
她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柔克制、他身体的烫热。久违的感觉，清晰地将她笼罩。
“昔昭。”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低喘着回应，抬了抬腰肢，迎合着他的采撷，咬了咬他耳根，“没事的……又不是易碎的瓷器。”
他试着略略加重力道，“疼么？”
“不疼。”她将他耳垂含住，舌尖调皮地反复碰触。
就这样，彼此深埋于发肤骨骼血液中的相思、迷恋，燃成了火，来势汹涌地将他们淹没。
＊＊
翌日，皇上的圣旨到了侯府——赏赐永平侯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另有诸多金银珠宝、珍贵的药材。
虞绍衡领旨谢恩。
之后，他与叶昔昭带着忻姐儿去了相府，是自心底带着一份对于她父母的亏欠前去——他没能照顾好他们的掌上明珠。
叶舒玄与孟氏、膝下儿女俱是自心底高兴，午间，叶昔昭留内宅用饭，虞绍衡则被叶舒玄唤到了花厅，与两个儿子叶昔寒、叶昔朗一起与他把酒言欢。
黄昏前，回到侯府，进到垂花门里，看到了刚从娘家回来的三夫。
三夫此刻心里很有些烦躁。她回娘家询问了母亲半晌，母亲却是毫不知情，只是劝她不要管男们的事。等父亲等到回府之前，也没见到。
听得丫鬟提醒，她连忙回转身形，见过虞绍衡、叶昔昭。
虞绍衡依然是神色冷淡，叶昔昭依然是平静淡然。
等夫妻二一干随从簇拥下离开之后，三夫定定望着虞绍衡的背影。
如果虞绍桓所言非虚，那么虞绍衡哪里有个二十多岁的男该有的城府，分明是老谋深算。如今称病家休养，恐怕只是因为风头太盛避免被说功高震主吧？
之后，她又望向叶昔昭的背影。
如果虞绍桓所言非虚，那么叶昔昭知不知道其中缘由？如果知道，那么自己她眼里岂不就是个笑话？先前毫不干涉她主持中馈，丝毫也不介意她如何行事，意味的是出于一份同一屋檐下的大度，还是根本不屑于与她一较高下？
如果是事实，她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叶昔昭缓缓地笑开来，很有些无力的样子,似是说，就知道会是这样。
“原本是打算缓几日再说此事,可这样，分明是时刻记挂心。”虞绍衡吻了吻她额角,“有,有明忻就够了。把那件事放下,听到没有，这尘世哪有真正的圆满，而心里的圆满，便是此时此刻。”
叶昔昭抿了抿唇，抬手指了指一旁高几上的茶壶，起身下地，“喝点水。”
她走到高几前，端起茶壶，却是迟迟没有将茶水倒入杯中。轻轻放下，她低声道：“侯爷。”
“……”虞绍衡看着她的侧影。
叶昔昭的手落高几上，“是的夫君，这一生都是。可还是世袭侯爵的朝臣，还是虞府顶门立户之，更是老侯爷与太夫的嫡长子，唯一的嫡长子。所谓绵延子嗣，所谓开枝散叶指的是什么？七出之无子指的又是什么？”她不等虞绍衡说话，便又道，“说了所思所想，也该听说说的打算。”
虞绍衡浓眉蹙起，忍耐地道：“继续说。”
叶昔昭垂了眼睑，看着高几，语声依然平静轻柔：“乔宸为了的身体，自去岁辛劳至今日，精神气力才恢复到了有喜之前。可是之于能否再孕育子嗣，她一点把握也无。萧旬请了宫中多少位太医，他们也总是摇头叹息。”
她抬眼望了望上方，吸进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想要的，是请给三二年的时间，让守着、守着明忻度日。之后，会去求太夫给寻找一个良妾，到那时，想就不会这么善妒……”
“给住嘴！”虞绍衡霍然起身，“胡说八道什么？！”
叶昔昭转身背对着他，手抬起来，是阻止他言语的手势，继续道：“绍衡。”
因着这样轻柔的一声呼唤，他脚步停滞，心头一暖。
“只是失望了，知道么？”叶昔昭的语声融入了浓浓的疲惫，“有的失望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的失望是境遇起落窘迫，而，此生只想守着，好好地过一辈子，可怎么做都不对……与针锋相对形同陌路，不行，那样一来，娘家会拖累，害得被他们连累、为他们奔波善后；倾心于甘苦与共，到如今又变成了这样。给纳妾，会变成怨妇、妒妇；不给纳妾，不说，便只说，又如何对得起娘这么久的容忍、呵护？总是这样……看不到美满何处……”
“叶昔昭！”虞绍衡冷声喝止她的言语，到了她身后，板过她身形，让她面对着自己。
叶昔昭无意识地退后，到了临窗大炕前，退无可退。她抬眸相看，看到震怒的男子，眼中尽是锋芒。
“告诉，身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虞绍衡托起她的脸，“是害了，是对不起，怎么能将全部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叶昔昭张口欲言。
虞绍衡打断了她，“执意如此，也好，那么就说。”他咬了咬牙，“所受的苦，明忻出生后已陆续得知。知道为了保注子日日不离汤药，知道生产后性命危旦夕。知道的昔昭从来不说一声苦，从来不喊一声疼，从来没有怨过。”
语声顿住，深深呼吸之后，言语才继续道出，“那时心焦如焚，只想不择手段也要尽快结束战事，赶回到身边。总想，这般拼杀到底是为何？如果失了，的战功又有何用？如果连这般磨难都要自己捱过去，之于来讲，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如果已能自己走过最艰辛的岁月，又何需这样一个所谓的依靠。从那时到今日，们恨、惧、赞、毁，皆因战事而起。们心里，再不济也还是个不可摧毁的将帅；可心里，只是个连妻儿都不能陪伴照顾的无能之辈！”
随着他言语一句句道出，叶昔昭泪盈于睫，视线变得模糊。
“写给的书信，总是只言片语，区区几个字。总是心疼得厉害，想是没有精力没有力气多写几个字。而有所好转之后，依然如此，便又心胸狭窄地猜想，是不是开始怨，心里是不是已不再有。”言语顿住许久，虞绍衡才语声萧索地继续道，“那样也认。知道亏欠多少，穷其一生弥补就是。可是如今竟一味胡思乱想——几乎为与明忻赔上性命，却还口口声声说是怎么做都不对……昔昭，要让日后如何面对？”
“可是……”叶昔昭别开脸，强撑着不肯让眼中泪水滑落，哽咽道，“可是子嗣的事不是们能做主的……到时候，亲的唉声叹气，外的流言蜚语，忍受不了多久……”便是前世那番情形，最终也受不了婆家娘家两边的心焦、催促，何况如今？“与不睦的时候，动过给纳妾绵延子嗣的念头……”甚至于，前世一而再再而三地那么做了，“是遭报应了，犯了太多不可原谅的错，伤得太重太狠，不论怎样，结果都还是一样……是怎么样努力都活该落得凄惨的下场……”
“到底胡说八道什么？”虞绍衡当然永远无从知晓，前世种种，给他妻子的阴影太重，极难走出。他板过她的脸，“不论什么病症，谁敢说几年之后不能治愈？急着计较这件事做什么？别说们已经有了明忻，便是一生无子嗣，朝堂也不是没有先例。先帝位时的两江总督，一生与发妻没有一儿半女，也不曾纳妾，是至今都传唱的佳话，敢说从未听闻？”
“那不一样，两广总督与不一样。他没有侯府的根基，没有三代荣华。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绍筠那样懂事的妹妹宫中……”
“给闭嘴！”虞绍衡抬手捂住了叶昔昭的嘴，看着她的目光几乎带着惶恐了。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语声透着无助，“是回来陪伴的。想只要可能，就再不会离开那么久。到底怎样才能信？到底怎样才能让证明给看，一生只会有一个女？要不要发毒誓给看？初到岛上时，要回京那次——是不是还怪？错了，真错了。怎么样罚都行，只要不再胡思乱想……”
叶昔昭的眼泪落到他手上。虞绍衡何曾这般惶惑无助，何曾这般低声下气。
“孩子的事，们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再有子嗣，又怕什么？”她的泪落他手上，实则是打到了他心头最柔软之处，他耐心地哄劝着她，“二弟三弟虽是庶出，也是爹的子嗣，们不得已之下，过继他们一个孩子就是了。这样觉得不踏实，们就抱养兄弟姐妹的孩子。再不行，们到民间找个孩子，养身边有何不可？瞒天过海的事做的不少，到时们带着明忻离京一两年，将孩子带回来，谁敢说不是们的亲骨肉？……”
叶昔昭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哭着摇头。
她是不能再听这样的言语了，虞绍衡却以为她还是不同意。
面对千军万马，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着哭泣的妻子，他从来束手无策。
他心疼、惊怒、担心、无助……
多种情绪交织心底，最终让他暴躁起来。
他拿开她的手，冷声问道：“到底要怎样？是不是不想再与过下去了？叶昔昭告诉，怎么待，都无怨言——这门亲事是强求来的，从来都记着这一点。可即便是强求来的，既已到了身边，就休想自作主张，也休想给弄些杂七杂八的女来烦！”他冷然转身，“尽管去求娘给纳妾，能添多少就添多少！这就进宫请命出征，日后和妾室们过，只当已战死沙场！”
“绍衡！”叶昔昭失声唤住他，继而泪如雨下。
＊＊
怀胎时再苦再难，她没哭过。
生产时再疼再累，她没哭过。
产后血崩再怕再绝望，她没哭过。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谁的女，她始终铭记自己的处境远比不得他出生入死时的吉凶难测。
她只是失望了，只是累了。
她如今已将太夫与他、虞绍筠当成自己的至亲，所思所想皆是他若无男丁继承荣华会带来的后果。更是明白，过继子嗣会引发更多的计较、是非、风波。
他始终不能只为一个、一些活着，如今她亦是。
要她这样浓烈的感情之下，承受他去染指别的事实，不可能，却势必行，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那些独自睁着眼睛到天明的日子，那些担心自己不能再见到他的日子，心境一日一日变得消极。
慢慢地，开始说服自己接受，并且以为自己能够接受。
可眼下，看到他这样的惊怒，听闻他这样的言语……
虞绍衡听到她的呼唤，看到她满脸的泪，折了回来，叹息着将她拥到怀里。
叶昔昭抽泣着道：“其实，生下明忻前后，只想再见一面，没奢望过别的。那时总是错觉听到唤，总是看着门口，觉得兴许下一刻就会出现……记得那段日子，如今总是劝自己，能够继续身边就该知足，不能不顾大局不知足……”
虞绍衡听得眼睛酸涩难忍，将她环紧了一些，“不需识大体顾大局，就是要悍妒、贪心。”
“是容不下别的女到身边，一想就心如刀绞。可是娘与绍筠待如至亲，膝下无子会让娘抱憾终生，下一辈也会影响绍筠宫中的地位……绍筠变了那么多，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艰辛可想而知，她是为了与娘才进宫的……”
“那些事有，不准放心里。”虞绍衡再度打断她的话，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想那么多那么远做什么？把置于何地了？”
“除了想，想这些事，还能做什么？”叶昔昭抬手拭泪，“是先亏欠那么多的，是不知好歹浪费了两年光阴，是傻子似的不知道那两年调养好身体……应该那两年就为生儿育女……不明白，永远都不会明白……”
虞绍衡带着险些就又要发作的暴躁，狠狠地吻住了她，打断她的言语，阻止她他看来荒谬的心绪。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两纠缠一起的呼吸声。
她的泪不断滚落到唇边，又无声滑入两唇齿间，平添一份苦涩。
“别哭了……心都被哭碎了。”他有些模糊的语声黯哑、无力。
＊＊
门外的抄手游廊之中，西次间窗下，新竹、芷兰、夏荷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新竹、芷兰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一夜的情形，那么多的鲜血，那样虚弱、失去生机的夫……
乔宸、乔安站她们近前，俱是低着头，晶莹的泪一滴滴落到地面。
姐妹两个将忻姐儿送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三名大丫鬟正低声命令一众小丫鬟、婆子退回房里，不得出门张望聆听。
轻声询问，得知她们是得了虞绍衡的吩咐——侯爷与夫有要事相谈，旁不得打扰。
她们姐妹觉得，能引发夫妻二郑重相谈的只有那一件事。由此示意乳母将忻姐儿带回房里，她们则到了廊间。
她们始终不是局中，便是相信虞绍衡是深情之，还是不敢料定他能不介意子嗣之事。
所以，就留下来观望，想着万一事态陷入僵局，她们就进去帮叶昔昭说几句公道话。
可事实自然是与猜测大相径庭，夫妻二分明都是为了对方才争执不下。
用情至此，任谁又能无动于衷。
乔安携了乔宸的手，姐妹两个用帕子拭了拭泪，缓步走下台阶，出了院落。
刚一出门，乔安就看到一名小丫鬟躲院门外，见她们出去，便要飞快跑开。
乔安神色一冷，“给站住！”
小丫鬟全没料到两个姐妹忽然走出来，要走时又被抓了个现行，当即脸色青红不定，带着恐惧前来屈膝行礼。
乔安沉了声，问道：“是哪房的？”
“奴婢……奴婢是后花园……”
“走，跟去见管事。不记得是哪个房里的，管事总不会忘记。”
小丫鬟闻言，当即吓得扑通跪倒，颤声道：“奴婢是、是三夫房里的，求统领夫饶命……”
乔宸讶然，之后看向乔安。乔安随即就又给了她一个意外——
“回去吧。”
小丫鬟前一刻还惊魂不定，担心自己少不得被一番责罚，此时听了这话，一头雾水。
“不想挨打，就别与提及此事了。”乔安信步走开。
乔宸跟上去，问出疑惑：“这是唱哪出呢？三夫房里的，正房院外，分明是来观望正房的动静。”
“那又如何？”乔安不以为意，“至多也只是隐约听到夫妻两个争吵。三夫想知道，就让那小丫头回去告知。”
“……”
乔安语带不屑：“三夫如一般，不过是个两家联姻的物件儿，自己却无自知之明。昔昭不是软柿子，又有侯爷，三夫能掀什么风浪？”
“也对。”乔宸思忖片刻，放下心来，“与其一切如旧，倒不如让她闹些事出来，这样昔昭就能主持中馈了——她事情多一些忙一些也好，省得总思量那些不快的事。”随即又想到一事，有些不解，“三夫闺中的时候，也没少与她来往。”
乔安听了直笑，“那还不是侯爷的主意，让萧旬关家、侯府之间牵个线。萧旬自然会让与关家的来往，还当真与关四娘有些情分？”
乔宸释然，“这样就明白了。”随即探究地看向乔安，“昔昭有错先，先是尽力弥补，才有了如今夫妻情深的局面。”
“有话直说。”
“得饶处且饶吧。退一步兴许休得举案齐眉，继续如此苦的是两个。”乔宸由衷道，“就是再记恨萧旬一些事，也不妨想一想侯爷那番话——他可始终记得是他强求先，被如何对待都认。”
乔安若有所思，却没说话。
＊＊
正房的夫妻二，此时静静相拥。
叶昔昭的泪终于是止住了。
虞绍衡她耳畔道：“先前去娘房里，说了外面受的磨折，也说了身子需得调理。娘听了，心疼得垂泪不已，说会帮精心调理个三五年，别的一句都没提过。娘都不急着想子嗣的事，这小傻子急什么？安安稳稳过几年，到时候们再做打算。也问过乔宸了，她说日后会留京城，要多给她搜罗些医书。事事无绝对。不准再往坏处想了，好么？”
叶昔昭轻轻点了点头。
虞绍衡侧转脸，吮了吮她唇瓣，“想没想，嗯？”
叶昔昭吸了吸鼻子，“想，每天都想。”
“最早也要休养到明年开春，能好好陪着。”说完日后，他又一本正经威胁道，“再胡思乱想，别怪把和明忻丢下，常驻边关。”
叶昔昭环住他颈部，“不会了。真不会了。”
虞绍衡又覆上她双唇，亲吻少了霸道，多了缠绵悱恻。
他知道，她独自承受经历的太多，她心底有着一些打不开的心结，需要他帮她慢慢缓解。
彼此呼吸变得急促的时候，叶昔昭别开脸去，“还要去娘房里问安呢。”又无奈地揉了揉脸，“也得收拾一番，这样子怎么见？”
虞绍衡笑了，看看天色，“去唤丫鬟去娘房里通禀一声，晚些用饭。不急。”
“嗯。”
之后，新竹芷兰服侍叶昔昭梳洗打理妆容，虞绍衡则转去看忻姐儿。
＊＊
今日是侯府合家团聚的日子，太夫早就吩咐了三夫，命厨房备一席丰盛的菜肴。
太夫心绪有些低落，说先歇一歇，等虞绍衡与叶昔昭过来了再唤她起身。
二夫、虞绍谦坐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逗着昊哥儿，虞绍桓坐太师椅上喝茶。三夫则端坐厅堂，不时瞥一眼厅堂门外站着的丁香，丁香则不时看向院门口。
一名小丫鬟的身影院门口出现，丁香连忙跑了过去，两交头接耳一番。
丁香回到三夫身边，附耳低语。
三夫听完，笑了笑，轻声道：“起争执了，怕是来不了了吧？”之后按了按胃部，蹙眉，“已有些饿了，不知何时才能用饭……”
话没说完，三夫就见虞绍衡与叶昔昭相形走进门来。
三夫的神色立时变得恭敬，起身上前行礼。
虞绍衡颔首，之后瞥了一眼忐忑的丁香，转身去往东次间的时候丢下一句：“闲杂等怎能出入太夫房里。”
丁香自然明白这是说自己，一时脸色发白，垂首退下。
三夫神色一僵，缓了片刻才又挂上笑脸，转去西次间只会虞绍谦等。
太夫转到东次间，三对夫妻上前行礼的间隙，细细打量了虞绍衡、叶昔昭几眼。
虞绍衡偶尔瞥向叶昔昭的眼神很是柔软，叶昔昭一袭雪青色衫裙，略施淡妆，明眸水光潋滟，唇边挂着一抹笑。
太夫笑眯眯的，“摆饭吧。”
三名儿媳齐声称是，转去命传膳摆饭。
摆饭的时候，三夫不时看向叶昔昭，若有所思。不是说她惹得侯爷发火了么？眼下这两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二夫见状，笑盈盈询问三夫：“三弟妹怎么总是盯着大嫂看？”
叶昔昭闻言看向三夫，又笑问二夫：“是么？”
三夫瞬间尴尬之后，笑道：“看大嫂头上的步摇，好看的紧。”
二夫与叶昔昭没接话，只是相视一笑。
吃罢饭，三夫与众陪着太夫说了一会儿话，便说还有事，先回房了。
虞绍桓也随之起身道辞，之后又歉意地看向虞绍衡，“明日再陪大哥说话。”
虞绍衡看向虞绍桓的神色要比往昔温和许多，颔首微笑。
太夫笑呵呵摆一摆手，“们去吧。”
夫妻二回到房里，三夫坐炕桌前喝茶，虞绍桓则盘膝坐罗汉床上看书。
三夫问道：“过两日，要不要请有名的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到时候多请些来，虽说侯爷谢绝了皇上的赏赐，辞了官职，可毕竟是战功赫赫，贵妃娘娘又得生虫，便是只有侯爵，们也是名门望族了。”
虞绍桓看完一页书，翻书后才应道：“大哥是因新伤旧疾缠身，才家休养。唱的什么堂会？”语声颇为冷淡。
三夫心头一紧，不知道他又闹什么脾气，“那……依看该怎样？”
虞绍桓态度干脆，“闭门谢客。平日里与来往的官员家眷，以后少往侯府里带。”
三夫闻言失色，忍着气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与来往的那些女眷怎么了？不配进侯府么？”
虞绍桓看着她，笑意温和，却是颔首道：“说对了。”
三夫忍了又忍，半晌轻声冷笑，“这么想也对。大哥回来了，哪里还需要顾及娘家那边？”
虞绍桓似是充耳未闻，“等过些时日，大哥身体好些了，尽快将内宅事情交回到大嫂手里。”之后不等她应声，又道，“听说，要外面开个铺子？想想就算了，不可行。”语毕将书放一边，端茶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三夫面上有了怒意，“不要忘了，侯府风雨飘摇的时候，二哥都被打压的时候，是谁帮去求爹给谋出路的！爹又是怎么帮的？都忘了？”
“赶上了那年的恩科，才能岳父扶持下升官。没有那样的前提，就是个不成器的，岳父要全力相助的就是二哥——不论是谁，他能帮到侯府即可。”
三夫不明白，茫然地眨着眼睛。
“这门婚事，是大哥做主的。”虞绍桓轻飘飘扔下这句，又道，“明日回趟娘家，好好问问是怎么嫁进侯府的。”
他说完，又拿起书来，凝神观看。
三夫极力思索着他一番话，神色慢慢转为惊讶，继而便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侯爷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预料到侯府会有一番起落？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选中她的娘家有意结亲？
若是这样，她算是什么？
虞绍桓让她回娘家去询问……
她爹娘又把她当什么了？只是当做攀附权贵的物件儿了么？
她不相信ｎ爷就算是官职再高，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有这种远见、城府。
她不顾虞绍桓场，就吩咐丫鬟，准备明日回娘家。
＊＊
正房。
许是父女天性，忻姐儿乖乖地由虞绍衡抱着，专心致志地玩儿着他腰间的玉佩。
叶昔昭看得心头暖暖的，转去做了会儿绣活，之后沐浴，给这一大一小腾出亲近的时间。
回到房里的时候，就听到忻姐儿咯咯的笑声。敛目相看，见虞绍衡慵懒地躺床上，将忻姐儿的小身子稍稍举高又放下。
瞥见叶昔昭的身影，虞绍衡让忻姐儿伏自己胸膛，摩挲着她的头，“娘亲回来了。”
忻姐儿挂着未曾消散的笑意，双手撑着要站起来。很明显，想继续跟他玩儿。
叶昔昭笑着唤来乳母将忻姐儿带去休息，忻姐儿满脸的不情愿。
虞绍衡抱着忻姐儿起身，房里来回踱步。手轻柔地拍打了好一会儿，忻姐儿慢慢有了倦意，这才由乳母带走了。
叶昔昭一面亲自铺床一面道：“去梳洗更衣，忙了整日，早累了吧？”
“嗯。”
两歇下之后，虞绍衡将叶昔昭揽到怀里。
叶昔昭底气不足地看着他，很想问他还生不生气。
虞绍衡的手搭她腰际，吻了吻她额头，“调养得怎样了？”
“没什么事了。已经有段日子不服药了。”
虞绍衡的手滑入她衣襟，贴着腰际前后游转，语声无形地暧昧几分，“有力气应付么？”
叶昔昭脸色微红，嗔怪地看他一眼，“现只是稍有些虚弱。”
虞绍衡的手势便又放肆了一些，转身将她拥身下，绵柔的亲吻落她眼睑，唇瓣，又转到白皙的颈部、精致的锁骨。
挑开她衣襟，除去贴身肚兜，随着视线下落，手指寸寸游移。
两处丰盈依然柔韧，小腹依然如处子般平坦紧致，还是那样纤细的腰肢。
那一番磨折没有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殇痛都留了她心底。
他的亲吻愈发轻柔，透着怜惜。
叶昔昭的视线手指则流连他新添的几处伤痕。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伤，看她眼里却是不同。手落他背部，她微阖了眼睑，用指尖的感觉去寻找他背部有无伤痕。他分外轻柔耐心的撩拨逐渐让她身形绵软发颤，忘了初衷。
唇齿交错间，坚硬地上柔软。
叶昔昭却是稍稍瑟缩，别开脸，瞥一眼放床头的灯。
他探身熄了灯才问：“怎么了？”
叶昔昭讷讷地道：“有点儿不习惯了。”
虞绍衡轻笑，“不习惯这回事了？”
叶昔昭赧然环住他颈部，嘀咕道：“时间太久了，都要忘掉了。”
虞绍衡逸出低低的笑声，“帮想起来。”之后温缓抵入。
紧致、湿润、绵密无缝地缠绕下，让他险些就把持不住恣意冲撞。逸出满足的叹息之余，竭力克制地放轻放柔动作。
她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柔克制、他身体的烫热。久违的感觉，清晰地将她笼罩。
“昔昭。”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低喘着回应，抬了抬腰肢，迎合着他的采撷，咬了咬他耳根，“没事的……又不是易碎的瓷器。”
他试着略略加重力道，“疼么？”
“不疼。”她将他耳垂含住，舌尖调皮地反复碰触。
就这样，彼此深埋于发肤骨骼血液中的相思、迷恋，燃成了火，来势汹涌地将他们淹没。
＊＊
翌日，皇上的圣旨到了侯府——赏赐永平侯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另有诸多金银珠宝、珍贵的药材。
虞绍衡领旨谢恩。
之后，他与叶昔昭带着忻姐儿去了相府，是自心底带着一份对于她父母的亏欠前去——他没能照顾好他们的掌上明珠。
叶舒玄与孟氏、膝下儿女俱是自心底高兴，午间，叶昔昭留内宅用饭，虞绍衡则被叶舒玄唤到了花厅，与两个儿子叶昔寒、叶昔朗一起与他把酒言欢。
黄昏前，回到侯府，进到垂花门里，看到了刚从娘家回来的三夫。
三夫此刻心里很有些烦躁。她回娘家询问了母亲半晌，母亲却是毫不知情，只是劝她不要管男们的事。等父亲等到回府之前，也没见到。
听得丫鬟提醒，她连忙回转身形，见过虞绍衡、叶昔昭。
虞绍衡依然是神色冷淡，叶昔昭依然是平静淡然。
等夫妻二一干随从簇拥下离开之后，三夫定定望着虞绍衡的背影。
如果虞绍桓所言非虚，那么虞绍衡哪里有个二十多岁的男该有的城府，分明是老谋深算。如今称病家休养，恐怕只是因为风头太盛避免被说功高震主吧？
之后，她又望向叶昔昭的背影。
如果虞绍桓所言非虚，那么叶昔昭知不知道其中缘由？如果知道，那么自己她眼里岂不就是个笑话？先前毫不干涉她主持中馈，丝毫也不介意她如何行事，意味的是出于一份同一屋檐下的大度，还是根本不屑于与她一较高下？
如果是事实，她日后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