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连萧嗤嗤冷笑,“一群庸医!出生不过数日的婴儿,哪来的什么心病?”

    里娅冷眼旁观,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有所耳闻。可最让她好奇的是那个被罚做低等宫女的王妃。

    一日,御盈随着一群宫女去做活。外面鹅毛大雪,湖水冰封,十分寒冷。

    几个宫女特别会讨好管事的公公,因此得到的任务十分轻松,而御盈每次都不说话,逆来顺受,所以被打发去外面扫雪地。

    她的衣服被其他宫女克扣,因此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寒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她感觉全身都在收缩。

    脚下穿的靴子非常短,雪水化了之后,冰凉刺骨的水浸入靴子,冻得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过那种痛苦的滋味。

    “咚咚咚——”不远处响起了三声撞钟的声音,御盈扫地的动作顿了顿。

    她正好奇,身边有一对宫女经过,边走边议论着。另一个宫女嘘了一声,“小声些,当心给人听到!”

    待她们走远,御盈才反应过来,程连萧称帝了!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待政局稳定,程连萧便在群臣的拥护下,举行了登基大典。设丞相,开六部,大赦天下,减免三年赋税。

    御盈握着扫帚的手不由得握紧了。程连萧是皇帝了。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征服了天下,成为了至尊的君主。

    御盈正在出神,不远处,里娅公主正在交代一个管事的太监。

    “那个宫女,听说她是罪妇。”

    “回公主的话,是呢,她呀,罪大恶极。”

    里娅弯唇一笑,轻飘飘道:“既然是罪妇,就应该赎罪。你瞧瞧她,做的活多轻松啊,要是皇上知道你们对她这么好,皇上会怎么想?”

    那太监心里慌了,“是是是,奴才一定狠狠惩罚她,让她做最重的活,绝对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里娅一走,御盈就被派去打井水,然后将一个主殿的所有摆设都擦洗一遍。

    这几日,御盈最怕的事就是碰冷水。她在风雪夜生下了孩子,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的调养,日日劳作受苦,天天碰冷水,这无疑是对她柔弱的身体的摧残。

    可她发现管事的太监像是故意跟她作对,总让她碰冷水。御盈打来了一桶水,用抹布打湿以后,咬着牙开始擦洗桌椅。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小腹隐隐作痛,以为可以像前几日那样强忍过去,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那种绞痛持续很久。

    她慢慢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吟着。身旁来来往往的宫女看到了,便踢了她一脚道:“御盈,你可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了,少装病,赶紧干活!”

    “咦?你瞧她,她脸色煞白,好吓人!”

    “你管她的,她就算冻死了,也不干我们的事!”

    御盈感觉下身一股热流涌出来,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甚至能够闻到血腥味,她知道,一定是因为没坐月子,身体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御盈实在受不了这种揪心的疼痛,拖着病态的身体跟管事太监求情:“拜托公公了,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可不可以不碰冷水?”

    那太监斜睨了御盈一眼,翘着兰花指道:“你当自己是主子吗?你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还不乖乖去干活!”

    这事无意间传到了杨安的耳中,他如实禀报给了程连萧。

    程连萧闻言后,久久不说话,脸上变幻莫测,身边的人都无法探知圣意。

    杨安试探道:“她没有做过月子,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的,要不给她找个医女看看?”

    程连萧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终是停了下来。

    “看来,她过得很不好。”

    杨安叹了口气,折磨自己心爱的女人,其实毫无快感,真是孽缘啊!

    晚上,御盈提着一个桶,准备回到住处,黑暗中突然出来一个人影。

    “大小姐!”

    “谭大哥!”来人正是谭义,御盈惊叫出声。“这里是后宫,你是不能进来的,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谭义道:“没事,现在皇上的后宫是空的,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我们跟谁避嫌啊?”

    谭义瞧着御盈身形消瘦,两手因为在冷水中劳作,冻出了疮口,他悲痛道:“大小姐,您受委屈了。”

    御盈无所谓的笑笑,“我早已预料到今日的下场,这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任何人。对了,你不要叫我大小姐了,当心给人听到。”

    “那我该叫您什么呢?”

    御盈愣住,是啊,程连萧登基,他做了皇帝,却没有给她名分,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日日劳作的粗使奴婢。

    “就叫我的名字吧,我现在如此卑贱,你也不用觉得惶恐。”御盈想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便将谭义扯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问道:“谭大哥,你知不知道,大皇子怎么样了,皇上喜欢他吗?他有奶娘吗?他每天穿得暖和吗?北地的天气他适应吗?他有没有生过病……”

    御盈问着问着,突然流出了眼泪,多少天了,她离开自己的孩子多少天了?她有多久没看过他了?

    她可怜的孩子,从出生就遇到这样大的变故,是她这个做娘亲的不称职,没有给孩子温暖的生活。她夜夜做梦,梦到孩子哭得通红的双眼,握着两个小拳头,吵闹着要娘亲抱抱。

    御盈回忆起梦境,就忍不住伤心的哭泣。谭义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最牵挂的,一定是大皇子,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今晚有机会见大皇子一面。”

    御盈突然止住哭泣,握住谭义的手臂,“谭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见到我的孩子吗?”

    “当然,我都安排好了,只要注意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们快走吧。”

    御盈激动之余,想起了一件事,“恐怕要先等一下,我要回去拿一样东西。”

    回去拿了一个包裹,御盈跟着谭义来到了大皇子的住处。

    谭义在门上规律地敲了三声,两个宫女出来了,探头张望以后,谨慎道:“要注意时间,要快一些。”

    御盈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忍不住热泪盈眶。

    孩子的皮肤白白的,圆圆的脑袋上长着毛茸茸的头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灵动。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理他,他便握着两个小拳头,两条腿也蹬来蹬去,有时候还会高高举起。他浑身都在使力,好像自己与自己较劲!

    御盈看得呆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憨笑,她步子轻轻的,慢慢靠近床,生怕让那小人儿觉得她是个突兀的陌生人。

    “我的小乖乖,你认得娘亲吗?”御盈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的脸。

    那孩子扭头,定定地看了御盈片刻,他皱着眉,撅着小嘴,好像在思考什么。御盈掉泪后,那孩子也哇的一声哭了,冲御盈挥着小手。

    “娘在这儿,我的乖孩子。”御盈再也忍不住,将襁褓中的婴孩紧紧抱在怀里,痛哭不已。

    “虎儿,娘叫你虎儿怎么样?”御盈留恋地抚摸他滑嫩的肌肤,“你瞧你,长得虎头虎脑的,真可爱呀!”

    孩子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名,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还伸着小手碰了碰御盈的脸。

    御盈喜欢极了,将孩子小小的粉拳放在唇边,反复亲吻。

    两个宫女看了看外面,回头道:“你得快一些,我们是心疼大皇子,才让你来看孩子的,你可别连累了我们。”

    御盈点了点头,“多谢两位妹妹。”

    她将孩子放回床上,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双孝鞋,还有一个孝帽。

    这两样东西,是她挤时间做成的,宫女住的地方夜里不点灯,她便对着窗边的月光做。没有针线,就舔着脸找别的宫女借。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了她的心血。

    谭义也很惊奇,“这东西做得真精致。”

    御盈笑着给孩子穿上了孝头鞋,又给他戴上了孝头帽。看着孩子咧着嘴笑,御盈心里甜滋滋的。

    那天生孩子的时候是夜里,她没有看清楚孩子的面容,多少个夜里,她想象着儿子的面容,现在终于见到了,她的虎儿子啊!

    “虎儿,是你支撑着娘活着,你知道吗?”御盈眼中又闪了泪光,一遍遍地亲吻孩子的额头,怎么都不觉得够。

    “虎儿?真是不错的乳名!”门突然被大力打开,程连萧走了进来。

    听到这声音,御盈猛地回头。两人眼神对峙片刻,御盈慌忙挪开。

    她起身跪在程连萧面前,“奴婢叩见皇上,请皇上恕罪。”

    她的双手平放在地上,所以,程连萧可以看见她长满冻疮的手,青青紫紫,有的还化了脓,看起来很恐怖。

    程连萧闭了闭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她该受的惩罚,她自己都不会有怨言,你又何必怜惜。

    可是,为什么心口这么疼?简直疼得要命,疼得快要窒息!

    “你起来说话。”他掩下心中的复杂滋味,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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