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腊八粥一喝完,天也放晴了。

    这天,若兰与丰氏说了句,想回去探望下继母司氏,丰氏连多问一句也没,让惠婆子备了一车的绫罗绸缎,名贵药材,安排了马车送若兰回谢府。

    前一天,若兰便让人送了口信回家,是故,她马车才到家门口,便见大管家候在那。待得若兰下了马车,大客家上前行过礼后,若兰问道了几句家中长辈,便将带来的东西让大管家给分了,她则带了黄婵直接去了蘅芜院。

    张妈妈是知道若兰今日回府的,但她原想着,若兰许是要见的人是柳氏,又或是伍氏,却不曾想,小丫鬟急急的跑了来,说是大姑娘往太太屋里来了。

    怔了怔后,张妈妈便回过神来,连忙嘱咐香云去趟四姑娘屋里,交待四姑娘看好五姑娘,不要来太太屋里,省得两人撞上,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说,若兰一路行来,且说香云将张妈妈的话转与若芳后,若芳脸上青红白赤的轮番变了色,最终却是一咬牙,闷声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谢若兰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人,我到要看看她能把我怎样。”

    不顾香云的劝阻,硬是一路直奔司氏的屋里。

    司氏屋子里,若兰正端了茶盏,听着张妈妈娓娓说道司氏的病。

    “原本扎着嘴,又配合着太医开的药方子用药,眼看着好了不少,可前段时间夜里冷,滑了被子,待老奴发现时,太太已然浑身冰冷,第二日便病了。这一病,之前好转的状况,又算是白费了!”

    若兰轻轻的啜了口茶,不胜唏嘘的道:“这样可不行,妈妈不若与大伯母说一声,重新换几个机灵的些的丫鬟来。”

    张妈妈赔了笑脸道:“到也不是丫鬟偷懒,就是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屋里香云、香婵都是太太跟前的老人,若说,要尽心恃候,怕是没有比她们更尽心的人了。”

    若兰挑了挑嘴角,扯了一抹淡淡的笑。

    原也不过是两人间瞎扯的闲话,她又怎么会当真有让司氏换丫鬟的心思!张妈妈那番说好了又病了的话无非不过是安她的心,想要告诉她,司氏再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罢了!没错,司氏的帐是了了,可是谢若芳的帐,她还记着呢!

    若兰放了手里的茶盏,拿了帕子拭了拭唇角,对张妈妈道:“说起来,三弟过完年便13了吧?明年便春闱了,我听说三弟很是筹酬满志,打算一展抱负呢!”

    张妈妈不知道若兰提起谢景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敢随意接话。

    半响,只应了一声,“是啊,过完年就13,虚岁14了。”

    若兰笑了笑,轻声道:“妈妈有没有想过,该考虑给三弟说亲事了!”

    张妈妈神色顿时便木了木,她又惊又怕的看了若兰,一番犹疑,轻声道:“大姑娘,三公子年纪还小呢!”

    “不小了。”若兰抬看了张妈妈道:“姨太太家的滨表弟据说与三弟相差不了多少,好似亲事已经说定了吧?”

    若兰嘴里的滨表弟便是司氏一母同胞的姐姐,司英娴的儿子,华文滨。司氏之前打着主意要将若兰嫁进司家,被若兰掐断之后,司英娴很快便替华文滨说了另一户人家。

    据说女方名声不大好,前后说了两户人家,两户人家的公子都是在亲事定下后,突遭不测横死。女方落下个克夫的名声,原以为很难再嫁,不想司英娴却是个胆大不怕死的,眼红女方家丰厚的陪嫁,愣是使了媒人上门求亲。

    也不知道是华文滨命大还是一切只是误会巧合,总之华文滨说了这门亲事后,没有意外而死,反而靠着女方的赔补寻了门小买卖做,虽说赚不了大钱,养家糊口却不难!

    这一切,张妈妈都是知道的。

    此时乍然自若兰嘴里听到华文滨,张妈妈一颗心顿时如擂鼓乱跳。一颗心就差要跳出来,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是因着当日太太为着先太太的嫁妆想要将她嫁进华家,还是……张妈妈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间脸红白赤的怔在了那。

    若兰拿眼角觑了张妈妈一眼,抬眼打量了眼厚重锦帐隔着的内室一眼,只看到锦帐下一双青色的缎面鞋,鞋面上用大红丝线绣着海棠花,那是司氏最喜欢的花。

    只,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司氏有没有站起来的那一日!

    张妈妈不出声,不代表若兰便肯放过她。

    若兰收了目光,抬头笑盈盈的看了张妈妈,柔声道:“我是家里的长女,太太身子又不好,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我总归姓谢,一脉血缘的兄弟姐妹,总是要搭把手的。他们好了,我才能安心,是不是?”

    “……”

    张妈妈张了嘴,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若兰也不逼她,眼角觑了眼敞开的房门,待耳边捕捉到细细的环佩叮当声时,唇角嚼了抹笑道:“不止是三弟,便是四妹妹我上回也跟她提了提,只这许多日子,也不见与我回话,妈妈要不要使人去唤了四妹妹来?我再问问她。”

    张妈妈额头上的汗密密匝匝的冒了出来。

    罗家的公子,若不是毁容,当然是良配!

    光禄寺的马署丞,若不是鳏夫,自也是良配!

    “谢若兰!”

    赶巧走到门口的若芳将若兰的话尽数入耳,不顾香云强扯的手,若芳“哐当”一声,推开门,怒目而入。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若兰笑了对若芳道:“我这正与妈妈说妹妹呢,妹妹就来了!”

    “谁是你妹妹!”若芳气急,指了若兰涨红了脸道:“我娘就生了我兄妹三人,你是哪个阴沟子里爬出来的,跟我称兄道妹,我呸!”

    “四姑娘……”张妈妈急急的上前按了若芳,回头对若兰一脸谦意的道:“大姑娘,您大人大谅,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兰点了点头。

    “妈妈放心,我不是那种狗咬我,我就回头咬一口狗的人!”

    张妈妈捂脸,她怎么就忘了大姑娘根本就不是那种吃亏的人。

    “你才是狗,是条连崽子都不会下的母狗!”若芳抬手指了若兰,大怒之下,什么难听挑什么说,“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快一年了,连个蛋都不会下,还回娘家来指手画脚。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替自己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省得被杜家扫地出门的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四姑娘,老奴求您了,您就少说几句吧!”张妈妈看着一脸痛快的若芳,差点就给她跪下了。

    “妈妈你怕什么!”若芳一脸气恼的看了张妈妈,“这里是谢府,我上有父母,下有兄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出嫁的女儿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

    若兰差点便要拍手,若芳这番话确实是有理有据。

    可是有理有据不代表你便赢了!

    到得这时,若兰也算是明白了,不论是谢景明还是若芳,她们都属于一种人,不见黄河心不死!即然如此,那多说便也无益!就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了!

    “张妈妈,祖母和伯母,三婶那,我还没去问候。”若兰一边起身,一边对张妈妈说道:“太太这里若是缺什么药了,你使个人来与我说声。”

    “大姑娘……”

    张妈妈很想说,大姑娘,太太什么药也不缺,求您高抬贵手放四姑娘一马吧!

    但是当她看到停下来,笑盈盈看着她的若兰时,张妈妈却是嘴唇一哆嗦,半响脸一撇,流下了两行老泪。

    早知今日,当年,她就不该纵着太太……

    若芳见若兰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便往外走。

    这种轻视不屑使得她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挠了一把一样,当即二话不说,上前抬手便去攥的胳膊。

    “四姑娘请自重!”一侧留心着她的黄婵,霍然一步上前,拦在了若兰跟前,目光吃人似的瞪着若芳。

    “贱婢,滚开!”

    若芳抬手便要推开黄婵。

    黄婵却是抬脚便狠狠的踹在了她的腿骨上。

    “咯”一声,若芳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四姑娘!”张妈妈吓得连忙上前去扶软在地上的若芳,一迭声道:“四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

    若芳却是一把推开张妈妈抬头看了黄婵,怒声道:“贱人,你敢对我动手?”

    黄婵冷声一“嗤”,看了若芳道:“我家大爷说了,奶奶是金贵的人,不能阿猫阿狗给碰了。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回个娘家就能惹出出来,这娘家还不如不要了!”

    “你……”

    若芳抬手指了黄婵,气得浑身直哆嗦,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阿猫阿狗?

    她堂堂官家千金,便成了黄婵这个贱婢嘴里的阿猫阿狗!

    “妈妈,你就这样看着这贱婢嚣张?”若芳回头历声喝斥张妈妈,“还不让人拿下,问她个以下犯上的罪!”

    张妈妈嚼了唇,强行咽落眼里的泪,哽声道:“四姑娘,黄婵是大姑娘的人,我们不能越过她,处治。”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若芳嘶声喊了起来。

    若兰冷眼撩了眼几近崩溃的若芳,招呼黄婵道:“黄婵,我们走。”

    出了蘅芜院,若兰正犹疑着是先去柳氏那还是伍氏那,不想迎面便撞上了荣寿堂的银壶。

    “大姑娘,老太太知道您回来了,使了奴婢来请您去她那坐坐。”银壶上前屈膝行礼。

    黄婵一听是老太太要见自家奶奶,当即便攥紧了若兰的手,急声道:“奶奶……”

    若兰拍了拍黄婵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银壶,老太太那还有谁?”

    银壶略一犹疑,稍倾,轻声道:“大太太和三太太都在。”

    若兰闻言蹙了蹙眉。

    把大伯母和三婶都喊了去,老太太想干什么?

    但不管钱氏想干什么,既然她使了银壶来请,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我正犹豫着是先去大伯母那还是三婶那,既然都在祖母那,正好一起都见了!”若兰笑了笑,示意银壶前面带路。

    黄婵想了想,松开若兰走到银壶跟前,轻声道:“银壶姐姐,老太太近来好吗?”

    话落将一个荷包塞给了银壶。

    银壶想拒了,眼角觑见走在面似闲庭信步的若兰,最终还是将那银荷收到了袖内。

    “老太太挺好的,前些日子还时常念叨着大姑娘,不想大姑娘这就回来了。”

    走在前面的若兰眉头一皱。

    钱氏跟她可没什么祖孙情,念叨着她,怕是又变着法子想给她找不痛快吧?

    黄婵默了默,待消化了银壶话里的意思后,又问道:“念叨我们奶奶什么呢?”

    “老太太说大姑娘这成亲都小半年了,怎的还没有传出喜讯。”银壶顿了顿,笑笑道:“老太太想抱曾外孙呢!”

    黄婵冷冷的哼了哼,担心的看了眼自家奶奶。

    老妖婆肯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怎么办?!

    黄婵一时不由便有些着急。

    虽然知道自家奶奶机警,可是钱氏是长辈,这又是谢府,她真要使个什么妖蛾子出来,就处划奶奶能应对,那也是万分凶险。

    “哎呀,奴婢肚子痛。”黄婵忽的便抱了肚子蹲在地上。

    银壶先是一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肚子就痛了?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痛了。”银壶蹲下身扶黄婵。

    黄婵摆手,“哎,可能是吃坏了东西。银壶姐姐,你陪着我们奶奶先去老太太那,我去趟茅厕。”

    不待银壶反应过来,黄婵便捧了肚子朝偏厢走去。

    “这……”银壶怔在原地,对若兰道:“奶奶,可要使个人去看看?”

    若兰看着脚步稳当的不得了的黄婵,虽说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看那样子,肯定是没什么事。

    “不用了,她对这府里熟的很,稍后她自己会找来的。”

    银壶想了想,点了点头。

    黄婵跑过转角,眼见若兰和银壶走上了去往荣寿堂的路,她一转身,朝大门口跑了去。找到自家的马夫,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快,你快去寻了大爷,就说奶奶被老太太喊去问话了,让他快些来接奶奶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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