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谢若琳出嫁之日。

    谢府热热闹闹的办了三天喜事,张文举骑着枣红大马披红挂彩的迎了谢若琳进府。本就是秋老虎发威的酷暑天,将这场喜事越发的衬得热火朝天。

    若兰与江惟清吃了喜宴正打算随着众人告辞时,蘅芜院的一个婆子急急的跪了过来,寻到她,满头大汗的道:“大姑娘,珠姨娘发作了,怕是今儿就要生了。”

    若兰先是怔了一怔,待明白过来是银珠要生产后,惯常镇定的她不由便也慌了慌。

    到是她身侧的江惟清拧了眉头,面露不悦的对婆子道:“姨娘要生产你自去寻了管家太太便是,怎的寻到这来了?”

    那婆子见江惟清面色冷凛,不由自主的便慌了慌,连忙赔笑道:“回姑爷的话,大太太那实在忙不过来,三太太又在帮着大太太招待客人,老奴实在没法了,才……”

    若兰想了想,对江惟清道:“我们去看看吧。”

    江惟清蹙了眉头,旁的事倒也罢了,这妇人生孩子……他常听人说,这妇人生孩子是极凶险之事,除去家中经事的妇人,小娘子或是那未生育的小妇人是不好去看的,就怕心里落下阴影,将来影响了自己那一头。

    若兰见江惟清不语,苦笑道:“从前在府里姨娘也曾给过援手,现如今既是她有事,怎么说也不好旁观不管。”

    听她这么说,江惟清无法只得点头道:“我陪你过去吧。”

    “女人生孩子你去干什么,”若兰推了他到一边,指了谢景征道:“你与大哥去说说话吧。”

    江惟清还要坚持,若兰却是已经将他一把推了出去,“去吧,我这好了,我让黄婵来寻你。”

    送走江惟清,若兰带了黄婵随了婆子往后院走。

    “稳婆都请好了吗?”

    “都请好了,早几天姨娘便让她们住进了府里。”

    若兰点了点头,银珠的玲珑心思,她还是挺欣赏的。

    “那边现在还有谁?”

    “钱妈妈刚才来了趟,还有太太身边的张妈妈也在那。”

    若兰步子一顿!

    恍然明白银珠为什么会让婆子来请她了。

    若只是一个钱妈妈在,到也没什么。

    老太太嘛,再不喜欢父亲,可银珠却是她身边侍候了那么些年的,又是她指给父亲的人,定然不会在她这生死关头动手脚。可有个张妈妈,情况就复杂了!

    若兰挑了挑唇角,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们这些人了,上次她提议让若芳嫁给罗公子或者马署丞的事,说过之后便也没再提。也不见谢景明寻人来给她递回话,想来,她们是觉得她可能将这事忘了!若兰眼角笑意愈浓!

    “太太身子有没有好一点?三公子这些日子忙些什么?”

    “回大姑娘,”婆子低了头讨好的道:“太太跟从前差不多,三公子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苦读,全力为明年的春闺做准备。”

    若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蘅芜院。

    银珠的院子坐落在蘅芜院西北角的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

    此刻,院子里丫鬟婆子正来来往往,提热水的提热水,端吃食的端吃食。

    见了若兰来,众人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给若兰行礼,“见过大姑娘。”

    若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忙自己的去。

    屋子里,银珠身边的杏花听到动静,撩了帘子走出来,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姑娘。”

    “免了,你家姨娘怎么样了?”若兰对杏花说道:“屋子里还有谁?”

    “回姑娘的话,姨娘才刚刚发作,屋子里除了稳婆,张妈妈也在,还有玉翘姐姐也来了。”

    若兰点了点头,对杏花道:“你进去侍候你们姨娘吧,我在这外面坐坐。”

    杏花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屋。

    很快便有丫鬟给若兰奉茶。

    杏花一进去,便对满头是汗,嘴唇都咬破了的银珠说道:“姨娘,大姑娘来了,在外面等着呢,姨娘您使把力,替大姑娘再生个兄弟出来。”

    站在一边的张妈妈目光刀子似的刮了杏花一眼。

    她探头朝外屋扫了眼,隐约看到一双大红绣玉兰花的绣鞋,眉头蹙得便能划船了!目光撩了眼正围着银珠的稳婆几眼,最后,又落在银珠那鼓得像个小山包一样的肚子,祈祷着这肚子的孩子一定得是个女孩。

    银珠听了杏花的话,浸满汗水的脸上绽起一抹笑,目光几不可见的瞥了眼站在下首的张妈妈,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之色。

    老狗,我若是一举得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了你!

    心思才落,又是一阵拆骨剥肉的痛袭来,她下意识的便想要叫出声。蓦的惊起,外屋坐着的若兰还是个没生产过的,当即便猛的一磕牙,咬住了下嘴唇,任是一嘴的铁锈味也不肯吱出半声。

    “哎,姨娘就要这样。”稳婆拿了帕子上前替银珠擦汗,说道:“你先攒足了力气,等会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当些。”

    银珠深吸了口气,待那阵阵痛缓过去后,对稳婆有气无力的笑了道:“有劳妈妈了。”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稳婆笑了对一侧捧着吃食的丫鬟道:“去厨房将鸡汤拿来,让姨娘这会子多吃些,吃饱了力气才足。”

    小丫鬟放了手里的托盘,转身便朝外走去。

    张妈妈眼睛一亮,看着小丫鬟的目光便有了几分得意。

    不多时小丫鬟便捧了用瓷罐装着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回来,正拿了小碗装着,打算喂银珠。

    “这汤汤水水的喝多了不好。”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

    小丫鬟抬头,便见若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撩了帘子自外走了进来,对小丫鬟道:“这汤汤水水的喝进去便空了,你带了我的丫鬟去厨房替姨娘做碗红糖煮蛋来。”

    “这……”小丫鬟犹疑的看向床上的银珠。

    银珠却是一迭点头道:“听大姑娘的,你快去吧。”

    待小丫鬟退下了,银珠看了若兰道:“这屋子里不干净,大姑娘您快出去吧。”

    若兰点了点头,对一侧的玉翘道:“上好的人参给姨娘准备好了吗?这东西才是提力气的。”

    玉翘连忙点头道:“准备了的,一早老太太便让奴婢带了枝五十年的参过来。”

    若兰便对床榻上汗水将衣裳都打湿了的银珠说道:“姨娘辛苦些,待生了弟弟,姨娘往后的日子便有依靠了!”

    “借大姑娘吉言!”

    若兰笑笑,抬头与目光阴凉的张妈妈对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等来杏花和黄婵的那一碗糖水蛋,银珠再次发作起来。

    这一次发作,显然不是像之前一样,简单的阵痛,而是真正的宫口开足,一个小生命要来到这个复杂新奇的世界。

    若兰坐在堂屋里,听着厢房里,银珠撕心裂肺的喊声,思绪却是飞得老远。

    当年母亲生她时,也是这般的吧?

    这一时刻,若兰无比的怀念那个在脑海中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像的人,诚心的祈祷,在别一个世界,母亲过得安好,快乐。

    一个时辰后,银珠生下了一个儿子,六斤六两!

    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谢弘文高兴的说话都说不利索!

    只嚷嚷着要打发下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再后来,柳氏、伍氏都打发了人过来。

    若兰站在角落里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心里忽然便生起一个希望,希望自己也尽快能拥有一个有着她的血肉的孩子!这样,她便不再是孤单的吧?

    恍恍惚惚中,若兰感觉到了一道锐历的目光。

    她抬头看去,便见隔着人群,若芳站在那,目光死死的看了她。

    若兰挑了挑唇角,对着若芳笑了笑,走出人群上前对谢弘文道:“恭喜爹爹。”

    “哎,哎!”谢弘文这才注意到若兰也在这,他抱了孩子,目光绕了若兰转了一个圈,犹疑的道:“德元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

    谢弘文还以为若兰是得了消息才赶过来的,并不知道若兰从银珠生产前便在这。

    若兰笑了笑道:“夫君被大哥寻去说话了。”

    谢弘文点了点头,蓦的想起来年春闺的事,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一侧的奶娘,拉了若兰到一角落处道:“上回爹爹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跟女婿说?”

    是说谢景明春闺之事吧!

    若兰笑道:“说了,夫君说,他知道了。他会去打点的!”

    谢弘文连连点头,拍了若兰道:“这就对了,他是你兄弟,他好了,你往后在夫家也有个依仗不是!”

    若兰但笑不语。

    谢弘文又想起旁的,轻声道:“那为父调动的事呢?”

    还真是贪心啊!

    若兰撇了撇嘴,稍倾敛下心头的不屑,对谢弘文道:“夫君说,这事急不来,先把三弟的事处理了再说。”

    谢弘文想了想,末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记得多与女婿说说。”

    若兰自是应下不提。

    因着天色不早,她想着江惟清那边,怕是等的有些心急。

    进屋看了看银珠,交待了杏花几句,便带了黄婵去寻江惟清。

    不想才出蘅芜院,便看到大嫂姚氏的竹枝丫鬟寻来。

    “大姑娘,姑爷让奴婢来与您说声,他在府门外等你。”

    若兰点头,谢了竹枝,带了黄婵直接去了府外自己家的马车处。

    果见江惟清站在马车边正朝里张望,见她出来了,几步迎了上来,牵了她的手道:“怎么样,听下人说生了个小子?”

    若兰笑了点头:“嗯,六斤六两的大胖小子。”

    江惟清笑着上下打量她一番,打趣道:“到是个好彩头。”

    若兰一时没明白过来。

    江惟清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小子是你看着出生的,说不定,也招呼了个小玩伴在你肚子里呢?”

    “讨厌!”若兰捶了江惟清一把,但的却是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腹部,她这都成亲快小半年了,怎的还没动静呢?要不要寻个大夫看看。

    江惟清扶了她上一边的马车,“回去吧,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若兰心里一紧,跟着江惟清上了马车。

    待得马车离开了谢府的大门,行驶在京都城的路上。

    江惟清才轻声的说道:“皇上给五皇子的封地出来了。”

    若兰默了一默,抬头看向江惟清。

    “是北明的西北方。”

    西北方?!

    若兰想了想,“那可是荒凉之境。”

    江惟清点了点头。

    若兰顿了顿,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一趟远门,去安排一些事。”

    若兰默了一默。

    那日若兰问江惟清宫里的那个人是谁,江惟清在她手心里写的便是个“五”字。可若兰总是不相信,觉得以江惟清的为人,应该不会选择五皇子这样的人。

    见若兰不语,江惟清探手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想什么呢?可是不舍得我了?”

    若兰偎在他怀里,半响没言语。

    她不知道要怎样问,也不知道能问些什么。可是让她就这样放手让他走,她总觉得心里慌得历害。

    良久。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江惟清身子不由便僵了僵。

    稍倾,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他知道她聪明,可是却不知道她敏锐到这种程度!

    “别问了。”江惟清拍了拍若兰的肩,轻声道:“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可是……”

    江惟清低头在若兰的唇上啄了一口,探的抚上她的肚子,柔声道:“我得努力一把了,省得你成日里没事想些有的没的。”

    若兰苦笑。

    车子离杜府还有些路时,忽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惟清探手撩去车帘。

    “惟清!”

    胡瀚阳站在马车旁对江惟清道:“我有事寻你。”

    江惟清回头对若兰说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什么事。”

    “小心些。”

    江惟清点头,跳下马车,待得看到马车驶远了,才回头对胡瀚阳道:“出什么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胡瀚阳拾脚便往前走,边走边对江惟清道:“其它人都在老地方等着,我们去了那再说。”

    “好。”

    江惟清紧走几步,赶上胡瀚阳的步子,两人朝东街处的一处酒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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