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叫响起。

    锦儿在发出那一声惊叫后,便整个人扑了上前,将若兰一把推开。

    落下的灯笼,正正砸在她的头上“呼”一声火苗窜出,将轻薄打了一层桶油的红绡点燃,火立时点着了锦儿乌黑的发,又顺势烧向了锦儿身上。

    “锦儿!”

    若兰发出一声凄历的呼声,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前,双手拍打着锦儿身上窜起的火苗。

    “啊!”

    锦儿发出痛苦的呼声。

    “来人,快来人啊!”

    若兰一边扑打着锦儿身上的火,一边大声疾呼着。

    远远站在廊檐下的若芳似乎也这被这样惨烈的一幕给惊住了,她怔怔的看着痛苦嘶喊的锦儿,看着若兰几欲心碎的表情,心里生起一种淡淡的快意。但随之而起的却又是满满的惊慌!她飞快的朝角落处看去,待看到同样惊愕住的一张脸时,若芳当即几步冲了上前。

    “还不快走!”

    “可是……”

    耳听得身后响起凌乱的步子声,若芳再不敢多想,抬手便推了眼前人一把,历声道:“赶紧走。”

    “痛,好痛!”

    锦儿惨呼着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火势已经被若兰强行拍灭,她不顾火烧火燎痛得好似被刀割了一样的痛,紧紧抱住整个脸都乌漆乌漆的锦儿,颤了声,一遍遍的喊着,“锦儿,锦儿……”

    “出什么事了?”

    一声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若兰霍然回头,看到匆匆朝她走来的江惟清,唇一颤,大滴大滴的泪便夺眶而出。

    “怎么了?”江惟清眼见若兰还没未开口,眼泪便似决堤的水一样,心里一痛,越发抢了步子上前,待看清被她抱在怀里的锦儿时,吓得当场便失了声,脸色惨白历历的看了若兰,哆了唇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夫!”

    若芳眼眶红红的跑了上前。

    若兰蓦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站在一步开外的若芳,任由手指掐破了满掌的水泡,却是一声不发。

    若芳原是奔着江惟清而去,猛的对上若兰好似要吃人的目光,步子一顿,背底便生起了浓浓的寒意,之前想好的那一番说词,被若兰这样一盯,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快让人去请大夫。”江惟清看也不看若芳一眼,只对身后跟着的谢弘文道:“岳父大人,明面上锦儿是若兰的奴婢,但实则若兰待她如妹,今日之事,还望岳父大人给小婿,给若兰一个公道。”

    江惟清的话声一落。

    紧随着他身后赶来的谢家众人,无不心底一寒!

    他们虽知晓,江惟清待若兰很是尊重,但却绝没有料到,他会为着若兰当面与谢家对仗!

    谢弘文还指望着靠着江惟清这个女婿,自己的仕途再上前一步,早前还暗自庆幸烧到的是个丫鬟,可此时听了江惟清的话,那点侥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霍然抬头瞪了脸色难看至极的若芳,怒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换个裙子,就能换出这样一出事出来?”

    若芳本就心虚,此刻被谢弘文一吼,身子一晃差点便要倒在地上。

    “父亲,”谢景明缓缓拾步上前,站在若芳身前,对谢弘文道:“父亲不若还是快些请了大夫来为锦儿诊治才是,至于事情的原因,总是能查清的。”

    “对,对!”谢弘文连忙对身后的六堡道:“快,快去请大夫。”又对身后的婆子道:“快些将人抬到屋子里去。”

    “请大夫的人已经去了。”谢弘博上前,对一直抱了锦儿不语的若兰道:“若兰,知道你与这丫鬟感情好,我看着你手好似也伤了,快些让丫鬟婆子给上了药,不然留了疤就不好了。”

    谢弘博的话声一落,众人这才看到落兰那双同样被火灼得灰黑却布满水泡的手。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惟清只觉得心像是被谁拿刀子剜过一样,痛得他连呼口气都难。

    顿时,清冷的脸上冷得能掉出冰碴子,他目光阴凉的看向站在谢景明身后的若芳,忽的便勾了勾唇,脸上绽起一抹阴森的薄笑。

    若芳正小心的觑着这边的情形,乍然对上江惟清的那抹森冷寒笑,只觉得脚底心冷到了头顶心,身子一软,便往地上裁了下去。半途中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她。

    若芳抬头看去,对上谢景明三分怒意,七分无奈的眸子。她抖了抖,翕了翕嘴唇皮,一句“三哥”愣是因为害怕,而失了声,没喊出来。

    “我看你也吓到了,便别在这了,让你的丫鬟送你回屋里去吧。”谢景明抬头去寻若芳的丫鬟。

    一抬眼,却看到了柳氏正拘了云春在那问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氏冷了脸看着跪在地上身子抖得不行的云春,怒声道:“你若是一句隐满,我立时喊了人牙子来,将你卖到那最低贱的窑子里去。”

    云春早就吓得脸白如纸,此刻被柳氏拿话一吓,干脆便“咚咚咚”的磕起了头,“太太,奴婢一句话也不敢胡说,请太太明鉴。”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春垂了眉眼,将之前若兰和若芳的话学说了一遍,末了讲到灯笼突然掉下来,锦儿不顾一切推开若兰,而自己被烧时,院子里的人似乎齐齐都松了口气。

    似乎,都在庆幸,还好锦儿这丫鬟够忠心!

    还好不是若芳起的妖蛾子!

    伍氏叹了口气,上前扶了若兰,轻声劝道:“你听三婶的话,先回屋换身衣裳,再让下人给你手上先上药膏子,女人的家的手和脸一样,最是重要的。”

    若兰由着伍氏扶了她朝自己原先的厢房走去,身后立刻便有粗使婆子上前,抬了锦儿要去另一处下人房。

    “不用了。”若兰顿足,转身对婆子吩咐道:“把人抬到我屋里来吧。”

    婆子们不敢作主,齐齐看向柳氏。

    柳氏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违背若兰的意思,连忙点头道:“就听大姑娘的。”

    江惟清看了身侧谢府的三个男人,冷声道:“我看伯父还是赶紧着让下人将这府里的灯笼都检查一遍吧,别到时又伤着了哪个,就不好了。”

    “是,是,是要检查一遍。”谢弘文忙不迭的应着,当即便回头与谢弘博道:“大哥,德元说的对,我们快去查查,别处到还好,最重要府门外的两盏大灯笼要仔细着点。”

    虽说谢弘昌也曾存了与江惟清交好的意思,但必竟他是长辈,且江惟清自身仍是白身并无功名在身。有的不过是他杜府一门得力的姻亲,再则便是他新到吏部的父亲!眼见谢弘文这种就快要将脸当屁股使,心下恼得不行,却又无法可使。

    只得闷声道:“即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去?”

    “我!”谢弘文怔怔的看了谢弘博,“大哥,今天我……”

    谢弘昌恨恨的瞪了谢弘文一眼,招呼了谢弘博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道:“是,是,我差点忘了,今天可是你新女婿上门!”

    他只在提醒谢弘文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

    只,这提醒到底能不能入谢弘文的耳,却是难说。

    眼见谢弘昌、谢弘博带着下人走远,谢弘文转身看了江惟清。

    “德元啊……”

    “岳父大人,我想去看看若兰的伤势,您要不要一起?”江惟清冷眼看向谢弘文。

    “哎,要的,要的!”谢弘文连连点头。

    江惟清当即便转身朝若兰的屋子走去,在经过谢景明和若芳身边时,他步子顿了一顿,目光冷冷刮过紧紧攥住谢若芳的谢景明,深眸间精芒乍起,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邪笑,下一刻,不待谢景明反应过来,便擦身向前。

    “三哥!”

    院子里很快便空了下来。

    若芳怔怔的看了身前似石化一般的谢景明,哆着手上前扯了把谢景明的手,哆声道:“三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谢景明吸了口气,侧头看向若芳,“你做什么了?你只不过是好心请了大姐姐去你屋里换衣裳,很不巧的这廊檐下的灯笼不结实。”

    若芳张了张嘴,却在对上谢景明冷历至极的目光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好了,你回去吧,我刚才一直没看到若英,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又去娘那里了。”

    若芳点头。

    谢景明喊了犹自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云春上前,“送四姑娘去太太那。”

    “是,三公子。”

    若芳却忽的道:“三哥,你去哪?”

    谢景明默了一默,轻声道:“我去看看大姐姐,看看她伤得重不重。”

    “你……”若芳的那句“你不许去”终是没说出口,她咬了咬唇,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三哥,你忘了我们娘亲的苦了!”

    谢景明猛的抬头看向若芳。

    若芳倔强的迎视着他的目光!脖子高高昂起,犹如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

    谢景明攥了攥手,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似是被拆开又重装过一样的痛。他知道,那是一种极致的紧张过后的松懈所造成的!

    “若芳,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懂点事?不要让我再为你操心?”他看向若芳,目光死灰的盯了地上衣片烧焦断裂的黑灰,闷声道:“我教过你多少次,打蛇打七寸,如果打不了七寸,不如不打。”

    “可是……”

    谢景明却是再没听她多说一个字,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往若兰的屋子走去。

    他知道,今天过后,他和若兰终于还是走向了对立面!

    他只是期望,若兰能看到血脉之情的份上,不要那样赶尽杀绝!

    可是,可能吗?

    谢景明唇角绽起一抹涩涩的苦笑。

    耳边犹在响起那句“我答应你,井水不犯河水!”

    终于,事情走向了不可控制的一面!

    屋子里,伍氏帮着小丫鬟替若兰换了衣裳,又打水清洗,最后甚至亲自动手替她重新梳了个发髻。

    这一切过程当中,若兰一语不发,如木偶般任由她们摆布。

    “若兰……”

    伍氏捧起若兰的脸,看着她木然的眼,疼惜的道:“若兰,这只是个意外。”

    “不!”若兰摇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摇头,泪水纷纷而落,溅了伍氏一手,伍氏只觉得那泪水比烧开的油还要灼人。“不是意外。”

    “若兰……”

    若兰眨了眨眼,待眼睫上的泪水滴落干净,她方重新抬头看了伍氏,一字一句道:“三婶,我只恨我不够狠!”

    伍氏当即便震在了那。

    若兰却是找到了突破的口子一般,接了往下说道:“我总想着,只要她们不来惹我,我便也不去惹她们,我嫁人了,跟他们再没关系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由始自终都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婶,今天如果不是锦儿,躺在那的人就是我!我的脸,我的身子……我所有的一切,都会丧在那只灯笼里。丧在我的心慈手软之中!”

    “三婶,锦儿那么那么小,就跟着我。她还说,她要做我的管事娘子!”

    “先是丁妈妈,现在是锦儿,三婶,她们还要从我这里拿走多少?”

    “不,我不会再让她们如意了,我就算是化身为魔,我也要让她们偿偿这心疼的滋味。”

    伍氏看着似魔障一般的若兰。

    她知道,她过得艰难。

    可是,她不知道是如此艰难!

    眼眶一红,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伍氏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正想安尉若兰几句,袖子却是被扯了扯,她回头看去。

    身后四喜指了指神色复杂站在若兰身后几步的江惟清。

    伍氏默了一默,转身走了出去,经过江惟清身边时,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德元,若兰她打小命苦,你要好好待她。”

    江惟清点了点头。

    伍氏这才退了出去,去看正由大夫诊着的锦儿。

    若兰低了头,她紧紧的咬着唇,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心底的自责和痛。

    突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唇。

    她抬头看去,对上江惟清清冷却盛满怜惜的眸子。

    “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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