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死,是一个令之色变的词。然而,死,却又是人人摆脱不了的宿命。而那些真正与死神照过面的人,会更加看开人生的生死。年近不惑,蓦然回首,有许多次,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如果那些次死神真的拥抱我,我可能早已做古,不能在这里回顾那些记忆深处的东西了。

    第一次与死神擦肩,应该是叉柿子的那一次吧。儿时秋季的美丽,并不在于它红黄杂陈的颜色,而在于它成熟诱人的果实。从柿叶转黄开始,我们就开始机觊觎它枝头的红柿子了,除了泡柿子之外,最渴望的就是,软软的红柿了。泡柿子要大人才懂,而且那么长时间的等待也是太折磨人的事情,所以,受我们欢迎的是那软软的红柿,到手就能品尝它的甘美。从柿子变红开始,到树下去观察有没有红透的柿子便成了每天的必修课,那零零碎碎成熟的柿子,就是我们每天的甜美与快乐。当大一点的伙伴爬上高大的老柿树,剩下我们这帮小家伙就仰着头张着嘴指着发现的红柿嚷开了:“上边!那个大宝罐柿,叉住!”一根大竹竿,尖梢被劈开一节,只见伙伴手持它向一个红亮亮的大宝罐柿叉去,卡住了柿后的小枝,用力一扭,“咔嚓”一声,一个红亮亮的大宝罐柿便在竹竿上了。“哦!”我们在树下齐声欢呼。只见大伙伴慢慢往后收竹竿,最后抓住了那个胜利果实,顺手将竹竿往下一丢。我们正在树下高兴,计算着每人有几口的美味呢,却不料后脑勺上一阵钻心的痛,接着是竹竿落地的声音,用手一摸,满手是血,吓得“哇哇”大哭。大伙伴赶紧从树上哧溜下来,把嘴衔着的红柿递给我:“别哭,这个柿子你一个人吃,好吧?”我接过那个梦中牵挂的大红的宝罐柿,逐渐忍住了哭声。只是最终还是让母亲知道了,我跪在地上听训:“你晓不晓得,那竹竿只要向后移一寸,你就没命了!”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怕惧——不就是一根竹竿吗?后来当我有了自己的女儿,当她横穿公路,引得一阵尖厉的刹车声——一刹那,我的心缩成一团,双腿一阵发软,大脑一瞬间都是空白——我才明白母亲当年的心情。

    第二次与死神擦肩,应该是从门前的枣树上摔下来吧。家门前的那几棵枣树,我最喜欢坎边上的那棵小枣树了。从坎边上慢慢登上它的横枝,一手抓紧上方的横枝,一手便可以摘那脆生生的小青枣了。多次的成功让我很骄傲:再也不用求别人了!却不料这一日中午正在探身摘一颗青中带红的大枣时,另一支手中的横枝突然断了,我于是在几个前仰后伏之后,一头栽了下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坐在椅子上,而右脸正胀痛呢!幸好奶奶并没有骂我,只是说:“平儿,你看,你再往前一尺,就掉在那个大石头上,那怎么得了哦!”

    第三次与死神擦肩,当是那场大风雪吧。爷爷说:“来,你踩到我的棍子边上。”我把缠着葛藤的光牙解放鞋放心地往前一伸,只觉得脚下像抹了油一样,我的身体一下子冲出去,直撞向爷爷。眼里只有一片天旋地转的白,耳里只有背篓、衣服与雪的刮擦声及爷爷的惊呼声。也不知是几个世纪,我终于停住了,我慢慢撑起身,爷爷正在艰难地用那支有用的左手撑起身体,他并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在雪地上坐定,心里才想起来有些怕。原来,是悬崖边的一堆乱碎石止住了我们下滑的身体。而就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是十几米高的崖下大石沟,沟底巨石上挂满整版的青岗凌冰,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来,断断续续从大人们在火垅边闲聊中知道,母亲与爷爷有过激烈的争吵。说爷爷不该在那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往回赶,更不该让我又从坡旁的杂草丛中爬上去找回我陪爷爷卖狗嚼骨的劳动成果——三个练习本,……

    第四次与死神擦肩,是炭火煤气中毒。我在一个叔伯大哥寝室里借宿一晚,在一个五六平面的小房间里,大哥生了一盆旺旺的炭火,就在暧暧的炭火旁,就着昏暗的灯光,我一个人沉浸在大哥那本《西游记》的王国里。也不知多久,觉得头有些昏胀胀地痛,就爬上床睡了。当我正与那些妖魔鬼怪艰难打斗的时候,忽然一睁眼,只见床边围了一圈人,母亲正焦急地呼喊我的小名:“平儿!……”头依旧有些胀,只是不那么疼了。母亲看到我清醒过来,满脸欣喜。大哥后来说,我是在开门时倒在地上时,被他发现的,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现在想来,当然是煤气中毒。

    其实,长大后也有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只是少了儿时的那些懵懂,也就少了后来值得回味的东西,也就不一一赘述了。现在每每想起儿时这些与死神失之交肩的经历,油然生出一种对上苍的感激之情,是上苍的眷顾,才有了今天的我,才有了我对生活的珍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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