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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牙还牙

    他漫不经心地道来,却瞬息将我的希冀与梦想,击得粉碎!

    这,竟是让人瘫痪的药!

    冷流云霎时盛怒满面,在武士的压制下挣扎不休,一双冰眸中狂意如潮,仿似要将人撕碎一般,歇斯底里地怒吼,“混蛋!我杀了你!”

    舒亦枫面孔骇白,惊异不能自语,朱潇与白修却是无限叹惋,眸色黯淡。

    我只觉万念俱灰,心底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恍惚望着万里碧空,内心空虚得可怕,形槁心灰地喃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云隐跪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我横抱入怀中,拂开我颊边凌乱的银丝,琉璃明眸道尽如痴如醉的依恋,声若烟云之缥缈,“蝉衣,对我而言,你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存在,就如同,天上闪耀的星星,远远看得见,却永远触手不及,我多么想,摘下那颗星星,一辈子牢牢捧在手心,永不放手……”

    我黯然闭上双眼,无语凝噎,“你这样做,比杀了我还要残忍!”

    他深深地俯视着我,青丝蜿蜒泻下,辗转出几重愁思,“对不起,我别无他法,只因我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对手太过强大,尤其是心狠手辣的舒公子,我若不这样做,便无法将你抢回来,我不甘心只做你默默保护的那个人,我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心中百般苦楚,诸多情绪一齐蜂拥而上,如同漩涡将我绞入其中。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这样,都要对我这么残忍……

    本以为从舒亦枫手中解脱,终能逍遥自在,不料又坠入了云隐的深渊中!

    风中的百合,凋落了片片晶莹,一如离开时流下的泪滴。

    云隐一手捧过我的头,轻轻覆住我的双眼,语声脉脉萦回耳畔,轻如梦魇,“现在,我要做一件我一直梦寐以求,却不敢做的事。”

    正待惊疑间,我只觉呼吸一滞,双唇顿时被一双柔润的唇瓣吞噬,浑身却毫无动弹之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不稳。

    我欲奋力抵抗,却连抬臂都无能为力,欲睁开双眼,眼睛却被他以手牢牢覆住,只觉浑身如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缚住,将我无止境地拖向无底深渊。

    不远处依稀传来舒亦枫与冷流云肝胆欲碎的怒吼声,几乎震响了整个天际!

    那双薄唇却毫不松懈,眷恋地在我唇上辗转吸吮,愈渐痴狂迷乱,好似要将我所有的呼吸吞噬殆尽。

    清凉的鄙馨香,旖旎弥漫在唇齿间。

    我拼命摇头躲闪,无奈头颅被他捧得死紧,整个人被他牢牢钳制在怀中,只隐约从唇齿间漏出模糊的字眼,“不要……这样……”

    他依旧深吻着我,将我的话语无情地吞没,我竭尽全力挣扎的力道,此刻却微薄如风中残烛,恍若蚍蜉撼树,连纤弱的他都不能撼动分毫!

    我恍惚望着亘古的黑暗,连挣扎的力气都消逝殆尽,只得任由他为所欲为。

    半景,那执拗的双唇终于松了开来,眼前复见一片光明,随之映入的,是那清润纯美的俊靥,颊边两片薄薄的红霞,犹可见初时的腼腆。

    不易从他的热吻中解脱,我微弱地喘着粗气,茫然地静望天际。

    云隐低首凝注着我,晶眸中笑意清浅,如同弯弯月牙,迷人得一塌糊涂,“本以为这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真开心。”

    他抱着我站起身来,睇观怒得裂眦嚼齿的舒亦枫,面色清宴如常,“舒公子,这一招,是从你那里学的,我不过是夺回我应有的东西。”

    对众人满面惊愣视若无睹,他徐徐步于舒亦枫面前,凝眸直视那妖魅的俊靥,眉目之间尽是忧郁之色,“我本只想追随她,永远陪在她身边,不敢作他想,但是为什么,你却连我这样的希望都要打碎,你在我面前抢走她的那一刻,知道我有多绝望、多伤心么?现在,不过是让你感受我当初的痛苦!”

    我霎时怔愣,云隐变成这样,竟全是因为舒亦枫?!

    好似不敢置信一般,舒亦枫的面色陡然间僵滞怔忡,我只觉得那抹修影立于天地之间,羸弱不堪一击,仿佛只消一瞬,就会随风烟消云散。

    云隐全不以这份惊悚为意,暖融融地化笑而开,“从你抢走她的那一刻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变得比你们都厉害,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把她抢回来,你以前对她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这些天,也总算归还到你身上了。”

    舒亦枫直视着云隐,犹自激烈地徒劳挣扎着,天光穿过浓密的睫毛照进水银的眸底,折射出熊熊燃烧的怒火,似要燃尽一切,“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云隐视若无睹,转眸觑向静候一旁的汝鄢婵,眼中浸透着温润的笑意,“汝鄢姐姐,辛苦你了,麻烦你把这些人扔出月谷,并在谷口布下结界,加强戒备,没有城主或者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否则唯你是问哦!”

    汝鄢婵静立如雕,面不改色,“是。”

    云隐淡眼扫过被挟的四人,面上清笑潋滟,宛若胜券在握,“舒公子,冷公子,没想到最后,赢的人是我,她,从现在开始,归我了!”

    云隐抛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径自转身而去,巫袍在风中扬成清绝的风景,纤长的银发,在他臂间垂落直下,伴随着如雪白衣,静静地飘舞。

    舒亦枫恨恨地盯着少年背影,咬牙切齿,朱潇与白修惊骇已极,遥遥呼唤着我,冷流云更是悲痛欲绝,歇斯底里的呼喊,千重席卷而来——

    “不准走!给我放下她,我要杀了你!”

    我留恋地望着身后众人,形似蒲柳之姿,那熟悉鲜活的面孔,历历在目,却终被,雨打风吹去,渐渐地,在重重楼阁之中,消逝了影迹。

    水晶宫殿

    明月推窗入,恍然幽梦影,惊醒四顾之下,映入满室梦幻的晶莹。

    此为一座临天的楼阁,仿似以碧色水晶铸成,满目清莹,门窗四壁虽是晶莹,却并非透明,满室家具均是莹然剔透,泛出若有若无的淡绿荧光。

    阁顶却以透明水晶盖成,由阁内举目眺望,满天繁星历历在目。

    阁内灯烛不就,但凭漫天璀璨的星月之光,便照亮了整个水晶楼阁。

    由水晶窗外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五层宝塔,掩映于万千楼阁之中,塔顶放射万丈明光,遍及整个月谷,与昔日东峰上所见如出一辙。

    我正坐于阁中央的水晶床榻之上,座下是洁白绵软的锦褥,四下布有水晶垂帘,前方妆台之上的鸾镜,隐约映出少女清丽的倩影。

    镜中之人双眸冰蓝清澈,柔长的银发蜿蜒倾泻而下,宛如撩人的月光。

    遍身蓝色绫裳,上为双层半袖莲花衫,下为层叠波浪斜裙,腰颈皆斜系蓝色绫带,腕间缠绕丝绦缕缕,与之相配的幽蓝发饰精美轻灵,两鬓各有两大片蝴蝶绢花,各垂下丝绦两缕,在风中轻舞飞扬,瞧来只觉柔美绝伦。

    冥冥之中,似有熟悉的旋律飘扬在空荡荡的阁内,忧伤哀婉,澄澈空明,举目四顾下,不经意地映入床头柜上一只精巧的五角银盒,其中一座五层宝塔正缓缓转动,乐曲声便是从中传出,仔细听来,竟是那曲梭罗禅寂!

    我心下一惊,千韵盒?!云隐竟一直带在身边?

    正待怔忡间,却忽闻一道声音缱绻袭来,轻轻拨弄了月色的琴弦——

    “这云莲天衣是你当初离开时留下的,我让汝鄢婵给你换上了。”

    狐疑望去,只见一抹修影浮现在门口,一身水碧色的锦裳,缎巾裹发,短靴浅踏,缎带随风扬起,举手投足间,尽显如昔清雅纯净之风。

    云隐端着一个玉壶徐徐步来,笑如水莲初绽,月下瞧来,美不胜收,“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房子,每个地方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喜欢吗?”

    我犹记昨日之事,对他不予理会,正欲起身下床,却不由愕然凝滞。

    他似看出我心之所想,将玉壶置于水晶桌上,回眸间笑靥如花,“放心好了,我没舒亦枫那么残忍,舍不得让你瘫痪,那药只是暂时的。这里是东峰的顶端,我就住在附近,这里一切归我管,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我轻舒一口气,起身赤脚缓步向窗边,任由银发柔柔倾泻满身,却闻身后隐有淅飒声响,如影随形,回眸顾盼之下,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莹白的右脚脚踝,竟被粗长的琉璃色锁链牢牢缚住,顺目望去,却见琉璃链的另一端,被紧钉在床底,深深埋入晶莹剔透的地板之中。

    他竟把我锁住了?!

    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就地蹲下,拼命地撕扯起铁链来,浑身却使不出半点力气,直至精疲力尽,颓然坐倒在地,铁链依然分毫未损。

    云隐在一旁笑顾我徒劳挣扎,不亦乐乎,继而走上前来,微微蹲在我面前,“这锁链由东海玄晶石打造而成,坚固无比,是弄不断的,这上面的锁也是我特意为你设计的,除了我之外,没人能打开它!”

    我不禁咬牙切齿,“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不以为意地回笑,将我从地上轻轻抱起,我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将我抱回榻上,复又折回桌边,信手执起玉壶,小心翼翼地将壶中清露倒入琉璃盏之中,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也没办法呢,因为你太厉害了,虽然我给你下的药,能封住你浑身的功力,还让你无法使出力气,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给你套个锁链比较好。不过你放心,这锁链的长度我也计量好了,足够你走遍这楼阁内的每个角落,但是如果要出去的话,可就不行了。”

    我兀自愤懑不已,俗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真不假,这些人对付我的方法,还真是越来越变态,自己也越活越窝囊了,现在就整一囚犯。

    目光流转间,触及身畔翩翩飞舞的七灵蝶,我终于如释重负,却闻云隐侃侃而谈,语声极为漫不经心,却瞬息将我的幻想湮灭——

    “你尽管放心,我给你下的药,而非毒,七灵蝶也解不了的,就算以你的医术,知道了解除药性的方法,但是你无法踏出这里,也配不到解药。”

    闻言,我登时咬牙切齿,只觉满腔郁闷,恨不能发。

    他持着琉璃盏而来,悠悠坐于床沿,伸手将琉璃盏递来,嬉笑柔若醉春桃,“这是我亲自为你调的桂花露,很好喝的,你喝喝看。”

    我傲然偏开头,银发丝丝缠绕颈项,拒绝得直截了当。

    他浅笑着凑过头来,鄙暖香弥漫间,耳鬓厮磨地低语,“不想喝是吧,没关系,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我亲自喂你喝就是了!”

    那笑如同掠过竹叶的清风,分明清澈柔润,却又寒凉彻骨,陡然攥住了我的神经,我不敢耽搁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琉璃盏,蓦然仰首灌下。

    魔鬼发恶起来并不可怕,堕落的天使黑心起来,那才叫真正的恐怖!

    蜜水入腹,果真甘甜可口,沁人心脾,一时间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大震。

    “原来蝉衣还是很听话的,根本不会让我操心。”

    他接过已空的琉璃盏,放回水晶桌上,继而抱起窗边架上的古琴,折了回来,盘腿坐于我左侧,将古琴平置于双腿上,轻捻慢拨,调试琴弦。

    “今天夜色不错,我弹琴给你听吧。”

    古雅的琴韵,在耳畔轻柔悠扬地化开,从他那修美如玉的指尖,倾泻出一曲哀伤入骨的悲歌,伴着音盒的旋律,将夜色都染得朦胧。

    我瘫坐在绵软的床榻之上,抬首仰望夜空星辰,缄默不语。

    他怀抱古琴,一声声地弹奏,虽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着天涯一般。

    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月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

    此曲忧伤欲绝,诉尽百世悲苦,千秋苍凉,直如杜鹃泣血,雨打残荷,几乎将人的心都碾碎。

    琴音渐转淡然,荡气回肠,流转回旋间,终于复归平静。

    我心下哀伤流转,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朦胧之间,忽觉一抹温润落在眼角,转眸回盼之下,猝不及防地映入一副咫尺间的俊颜,登时惊在当场!

    温软的薄唇,宛如琼花花瓣一样,眷恋地轻触着我的脸颊。

    仿佛情不自禁地,他闭眼轻吻着我的眼角,鄙清香淡淡充斥在鼻端。

    他的左腕,我的右腕,同符合契的金银双铃,在风中悦耳飘响。

    幽静的水晶床榻之上,人影成双,绝美不可方物,水晶珠帘晃动间,月影流动成幻,相触的肌肤,甜美的温柔,氤氲出镜花水月的旖旎。

    残月下倾舞的蝴蝶,晶莹剔透的七彩,振翼间破晓清晨与黑夜。

    明月星光之下,这一瞬的亲密接触,铸就刹那间的永恒……

    惊觉之下,我倏然推开他,恼羞成怒地瞪视,“你干什么?!”

    他冷不防被我推倒,双手撑在身后,歪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的眼泪,居然是冰蓝色的,你落泪的样子,真的好美……”

    我恍然惊醒,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因琴曲触动,落下泪来了。

    我忙不迭拭去面上泪痕,回眼收神,“你故意的!”

    他将古琴置于一旁,侧目顾盼,笑意温顺如绵羊,“你平时总是那么坚强,让我感觉太遥远,我想看看你柔弱的样子,那样的你,格外凄美迷人。”

    “你和舒亦枫一样无聊!”

    他意味深长地椅着食指,眼角流过一丝狡黠的笑,“你现在是我的了,不可以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哦,不然我会吃醋的,后果很严重。”

    这露骨的威胁,带着无尽的温软轻柔,却让我心中不自觉地一凛!

    我暗暗磨牙,一个个都这样,总是自作主张地宣布对我的所有权。

    我颤巍巍地向床另一头缓缓挪去,以远离这披着羊皮的狼,熟料他竟一把扯过晶莹的锁链,我顿时右脚一绊,猝不及防地滑倒在床上。

    一阵阴影笼罩而来,却是他趴在了我上方,若即若离,琉璃明眸染出纯净的笑意,“怎么,我有这么可怕么?你就这么想远离我?”

    我微微撑起身子,惊惶地偏过头,“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看我?”

    “因为……我看到你那么俊美的脸,就觉得你对我有阴谋!”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忍俊不禁,犹如梨花初绽于这夏夜之中,“放心好了,你呢,只要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复又坐起身来,只手中紧攥着琉璃锁链,令我毫无逃避的余地。

    我压下满腔愠怒,别无选择地坐回他身畔,遍身警惕。

    他轻轻拾起床头柜上的千韵盒,抚摸着盒盖上精致的纹理,一径笑得甜美,“这个千韵盒我一直带在身边,因为它是我们一起找到的,每次看到这个盒子,听见这首曲子,我就会想起你,它是我们之间的牵绊。”

    我埋首不语,置若罔闻,径自闷闷不乐。

    爱我所爱

    他放下千韵盒,转而两手撑在身后,优哉游哉地交叠起双腿,转首静凝着我,眼角眉梢晕染着纯真笑意,“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我一定言无不尽。”

    我不禁悲从中来,幽幽环抱双腿,抬眸顾盼满天星光,心下忧思无量。

    不知朱潇回去后,能否扭转战争局势,接下来的事,只能交靠他了。

    珍珠帘开明月满,一天清辉,浮光照入水晶帘。

    玉炉之中,一缕紫烟袅袅升腾,清雅的兰花芳香,愈渐熏染了整个水晶楼阁。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凤凰城的?”

    云霁月明之夜,柔淡的月光从云端倾落下来,在他面上朦胧地铺了一层银光,纯美难描难画,他仰望着璀璨星穹,轻语沧桑了如诗夜色——

    “就在圣湖的荷花盛开的那天,我不经意间刚好看到岸上百姓中正流泪的你,那时候我多想立刻奔到你身边,将你紧紧抱住,但又怕你不会接受作为巫祝的我,所以不敢跟你相认,晚上我躲在暗处听到了你的笛声,决定要回到你身边,所以便故意设计让你看到,让你亲自来带我走……”

    “难怪第二天你就被悬城示众了。”

    “那天晚上,我还看到了在另一处默默注视你的舒亦枫,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样深情,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策划今天的一切。”

    我无声苦笑,心自悲凉,“为了报复,你就利用所有人,包括我?”

    忽觉左腕一紧,却是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他凝视着我,眸底蓄满坚定之色,“我绝无利用你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怔愣稍纵即逝,即是无穷无尽的惘然,我淡笑无影,“如果真是为了我,那么放弃你现在的一切,放弃你正在做的事,有些,太残忍了……”

    失落的潮水,淹没了他本已寂寥之极的明眸,“不行。”

    “是舍不得权势,还是利益?”

    他卸下手中力道,无比黯然地垂首,“都不是……”

    “既然不是,你又是如何当上巫祝的?”

    “寻找你的路途中,我遇到了正寻我回去的汝鄢婵,她便随我一起寻你。后来寻到这里,刚好碰上苗人反唐,于是便加入了他们。”

    我但觉怒火潮生,转眸回觑,“你为何要帮苗人?这可是大逆不道!”

    仿若不胜月色的凄凉,他微微眯眼,眸中的神采,被晕染得恍惚如梦,“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我决定要获得力量,因为弱小如我,就算找到了你,还是无法阻止别人抢走你。舒亦枫说得没错,当时我之所以失去你,只能怪我太弱了,因此我要变得强大,只有那样,才能守住你……”

    温软的声线恰如一道澄澈小溪,缓缓淌过心间,清可见底,不携半分尘埃,却令我心乱如麻,连欲出口的责备之言,都硬生生梗在了喉间。

    如今的他,竟已扭曲至此,无药可救了么……

    他回首顾盼,云袖飞扬间,玉手在月下缓缓伸来,悄然拾起我垂落床褥的银发,眸中倾注满世无奈,“所以,我不能放弃这一切,否则跟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无法将你留在身边,为了守护,我会利用一切手段!”

    我黯然,纤长的银发千丝万缕,倾泻了满满一身,正如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他如此一意孤行,如今的我已是无能为力,根本无法影响到他。

    梦醒心浊,往事清秋濯,梁燕孤飞魂落魄,弦月楼头锁。

    悠扬的曲声之中,我敛眸收神,将头搁置屈起的双膝之上,静静埋首千丝发间,语声轻若梦呓,“凤凰城外的蛊阵,是你设下的吧。”

    他信手把玩着琉璃锁链,俊美得无与伦比的面孔之上,浸润着婉然温顺的光华,恍若幻梦,“不错,正因我设下了这个蛊阵,将凤凰城变成绝对安全的营地,才得到了巫祝的位置,城主每次的作战,都是我和他一起运筹战略,他要靠我的头脑,我要靠他的权势,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我轻触着指尖七灵蝶晶莹的彩翼,恍然间若有所悟,“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整个月谷的布局,以及城主出战的战船,都是你一手设计的了。”

    他浅浅地展颜而笑,自有三分纯真,七分深意,“蝉衣真聪明,这些工程可不容易呢,我想了好久才设计好的,是不是天衣无缝呢?”

    我愕然,继而缄默,登时不安的思绪,如蔓草一般疯长。

    那些惊世骇俗的工程,竟全是由他一手设计,他的聪明,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如此也便意味着,我若想从他手中逃脱,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抛开烦闷的思潮,低眸幽幽道,“我不明白,汝鄢婵虽会心甘情愿追随你,但是红裳断不会轻易听命于人,你又是如何将她收为己用的?”

    “因为她爱苏游影,即使只是一具尸体。”

    我骇然一惊,“难道说……”

    他举目不见颓态,淡淡仰望夜空星月,手背轻触着额头,一派天然纯真之风,“我仔细查探过你的事,以及与你有关的人,查到了苏游影的葬尸之处,并盗来当做傀儡。红裳为寻他的尸体,找到了这里,我便借此威胁她替我做事,即使苏游影死了,她也会为了保全他的尸体,心甘情愿被我利用……”

    我心下忧伤流转,红裳一直深爱着苏游影,连生离死别都阻隔不了,仅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也足以让她付出一切,她的痴情确让人叹惋。

    我转身跪在云隐面前,参差的裙裾柔柔垂在榻上,漫身绫带飞舞,低声下气地恳求道,“请你放过苏游影的遗体,不要再利用他了……”

    他眸底一黯,连面色都染成悲凉,“这是你第二次为了他求我,上次是玄心魔诀,这次是他的尸体,他在你心中,真的是无可比拟的么?”

    “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满意,那么……”

    我隐忍不发,纤纤素手轻颤着,探上自己的衣襟,缓缓地解开胸前的系带,那微微敞开的一角,落入满阁月华中,如玉无瑕,若雪莹白。

    霎时间,失控的震惊,席卷了他的整个俊靥!

    我如今对什么都毫不在乎,只要能让苏游影入土为安,这副身体又算什么?

    悄无声息地,一行冰蓝的清泪滑落眼角,在洁白床褥上落出清美的花晕。

    情深不寿,镜中青丝斑驳,心字灰成空,泪随飞花一缀。

    我正欲褪下衣衫,却见一只柔润的手,从前方徐徐伸来,静静地,将我的柔荑握在手心,却是不容置疑地,止住了我解衣的趋势!

    恍然抬眸间,映入一双清波流转的乌眸,浸染了满城悲凉。

    他幽然一叹,取下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为我系好衣带,轻声漫语,“蝉衣,别这样,你那么美好,我怎么忍心亵渎你?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身体,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让我每天可以看到、摸到、感觉到你,仅此而已……”

    我怔住,黯然垂眸,“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那悲凉凄清之色,在纯美的俊颜上渐渐化开,转瞬便消隐得杳然无影。

    他亦跪坐在我面前,轻柔地拭去我面上泪影,眉目之间,又换上了灿如彩霞的笑意,四颗光洁虎牙宛然在目,“我不能放过他,红裳肯为了他的遗体出生入死,那么,你应该也会为了他,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对吧!”

    “你!”

    我霎时怔愣如雕,愤懑不能自已,心下却不免暗暗自嘲。

    眼前的云隐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善良柔弱的少年,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所求而不惜一切的人,又怎会顾及我的感受?他已不是我认识的云隐了……

    好似颇为欣赏我的怒色,他忍俊不禁,抚摸着我丝缎般的银白秀发,“我不过是跟舒亦枫学的而已,好像对你而言,只有这招最管用呢。”

    我立刻将头偏向一边,“你太过分了!”

    他一笑清风过,若月下水莲,沁香幽人,“我爱我所爱之人,何错之有?”

    我愕然惊住,恍惚望着近在眉睫的他,心间情丝纠缠。

    仅寥寥数字,简单如此,却似带着千钧的分量,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仅仅是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他,依旧单纯如斯,只是单纯地喜欢一个人,不计代价,即使,粉身碎骨。

    月簇萤光,水晶帘卷落翠幌,夜阑处涟漪幽香。

    年少的轻狂,打乱了谁的轨迹,静夜的月光,染白了他的容颜,染白了回忆。

    他款款坐了下来,如珠如宝地将我斜拥入怀,修长的双臂轻轻揽着我,语声在月下悠远,“请你珍惜自己,不要以为你为别人牺牲,别人就会开心,那样,只会让关心你的人,更加伤心……”

    我无言以对,隐约鄙清香弥漫在周身,心中的忧伤淡淡如这月色。

    本以为一味地为他人牺牲,便是对他人好,没想到,到头来最残忍的却是我,总是不顾他人感受,一意孤行,一定有很多人,因我而伤心吧……

    或许,我真该为自己而活了。

    “你是我拥有最美的梦,我做的一切,只为不让这个梦破灭……”

    他的声音,清渺俞然,蕴藏着魂牵梦萦的眷恋,在夜色中幽幽而散。

    千韵盒之中,澄明的曲声仍在流转,冉冉浸入两人心底深处。

    月下人影对坐,夜沉得更寂寞,秋风路过,吹尽人间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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