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公连忙弓着背垂手走到一旁听候差遣。

    “摆驾绿绮宫。”百里玄嚣大步朝门口走去,唇畔勾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虽相处并不多,但水红颜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不知绿绮宫中住的是哪位妃子,她却并不想知道。

    自从死猫事件被确认是人为而非鬼怪之说后,宫里将高檐下的窗子全部封死,侍卫们也加强了对空中的巡视。如此一来,夜里果然平静,只是始终没有寻到黑衣人的踪迹,水红颜便一直没有搬离荣宸殿。如今看情形似乎并不需要她终日守在百里玄嚣身边,思量了一番,她吩咐晚照与晴空将被褥收拾整齐搬回东屋。

    宫里人多,是非多,且传得既快又玄幻,只她搬回的第二日,皇宫内外便传出了刘昭仪宠冠六宫,她因而“失宠”的消息。似是为了配合流言,此后多日,百里玄嚣不再单独与她说话,甚至不让她近身伺候。

    半月后,刘昭仪晋位刘贤妃,其父凭女而贵,擢升为二品兵部侍郎,此举震动朝野,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先是武官接二连三弹劾刘侍郎平庸无能无法胜任,刘侍郎上书称兵部诸人结党营私不听调遣,进而引发小规模的打架斗殴,就在刘侍郎上任满两个月的当口,一名自称忠君爱国、为民除奸的军队副尉在刘侍郎下朝回府的路上将其杀害。

    此时举国上下正欢欢喜喜地准备过新年,得知噩耗后刘贤妃哭得几番晕厥,厉声高呼要严惩凶手及其幕后党羽,百里玄嚣大怒,立即命人将副尉捉拿,副尉却称无人指使当场自杀而亡,案件无法继续追查下去,只连累了副尉的九族除夕当日皆被斩首,此事才算告了一个段落。然而父亲惨死,刘贤妃怎肯罢休,每次百里玄嚣去看她,她便哭得寻死觅活,只是她不知如此一来,反使得百里玄嚣对她生了厌倦,渐渐不再去绿绮宫,反倒宠爱起与刘贤妃父亲素来不和的平远将军鲁绩的女儿鲁妃来。

    这日,天气奇寒,水红颜身上的寒症始终未愈,昏沉沉不知睡到几时,只觉得四肢冰冷,明知时辰已是不早,却迟迟不想起床。

    正犯着懒,屋外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只听有宫女在说:“今儿是元宵佳节,皇上命奴婢拿了裁好的新衣和首饰给颜姑娘,请姑娘仔细梳妆准备了,待会儿去春融殿参加宫宴。”

    “咱们家姑娘既不是嫔妃又不是命妇,怎么好端端的皇上想起让姑娘去赴宴了。”这是晴空的声音。

    宫女略有不悦道:“参加元宵宫宴是多荣耀的事,多少不受宠的娘娘们想去都没法去,难不成你觉得委屈了你们家姑娘?”

    “姐姐别生气,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受宠若惊,没了说话的分寸,倒叫姐姐误会了。我们家姑娘谢过皇上隆恩,不过元宵宫宴不可怠慢,还请待颜姑娘梳洗整齐了再去赴宴。”晚照连忙周全。

    “呵,还是你识抬举。”宫女没好气地哼了哼,“算了,没空和你们闲扯,我还要去给上头回话呢。”

    晚照谦和道:“有劳姐姐,姐姐慢走。”

    脚步声零乱起来,有人远去,有人走近,房门被轻轻推开,晚照小心走到水红颜床前,见她已经睁了眼,抱歉地说道:“惊扰姑娘好梦了。”

    水红颜虚弱地说:“早醒了,只是身上乏的很,不想起。”

    晚照见她唇色青白,不由得皱眉:“姑娘怕是生病了,奴婢去叫太医来瞧瞧。”

    水红颜摇头阻止:“不用,老毛病犯了,畏寒而已。”

    自从发生了霍君濯的事,她便不喜欢与行医的人接触,可是她却爱上了看医书,人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变化无常。

    晚照担忧地看着她,终是没有坚持,对一旁的晴空道:“再去拿个火盆,让姑娘暖和暖和,我伺候姑娘更衣。”

    晴空应了,将宫女送来的衣物搁在一旁,边走出去边说:“今天可真冷,热水泼到地上都很快结了冰,看天上乌压压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姑娘还是多穿点,奴婢给姑娘烧个手炉捧在手里暖和。”

    这边,晚照伺候水红颜着了中衣,取过一旁叠得整齐的新衣抖了开来。

    衣服是鹅黄色织金广袖留仙裙,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凤羽皆是纯金线,串以浑圆的珍珠装饰,即便室内光线并不明亮,亦闪耀着夺目光芒,华丽不可方物。

    晚照惊喜道:“姑娘,这衣服真是好看,您看这凤凰,简直是要飞起来的样子。姑娘?”

    她发现水红颜面色竟变得苍白,一脸震惊与愤怒。

    “把它拿走!”水红颜忽地别开脸,双手已不自觉紧握成拳。

    一年前,她身着晚晴亲手缝制的杏黄色金凤纹霓裳,在焱王府的树上一舞断情丝。今日,这件衣服虽和从前的那件并不相同,却十分相似,勾起了她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悲恸。

    除夕,白色的雪、红色的血、金色的裙、墨色的夜……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彻心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晚照不明所以,捧着衣服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讷讷道:“这是皇上差人送来给姑娘参加宫宴的。”

    “本宫不想穿!”水红颜恼怒道。

    话刚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本宫’这个称谓她并不常挂在嘴边,尤其是离开焱王府的这一年,她说话处处小心,并不想被人知晓了身份,且她唯有生气极了才会对下人自称‘本宫’,没想到一件小小的衣服居然引得她如此冲动。

    可是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了惊杵在一边的晚照以及刚踏进门笑容凝滞在脸上的晴空,无奈地叹了声气,缓缓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徐徐睁开。

    晚照和晴空不敢说话,屋子里的炭火燃得很旺,却冷得让人想发抖。

    她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比平日里冰冷许多:“我不会和你们解释,去取我那件橘色蜻蜓花纹的斜襟裳来。”

    晚照垂了眸,默默将手中华丽的留仙裙递给晴空,去衣柜里寻衣裳。

    晴空叠好衣服,正要把它搁到托盘上,却惊讶地‘咦’了一声:“这里有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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