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疼痛
    这个晚上,苏文娟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喝了太多咖啡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最近一件又一件的烦心事总搁在心上,使她难以排遣,反正她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干脆披上了那件蓝底白碎花的睡袍下了床。然后,走到窗前,默默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窗外起风了,风正呼啸着穿过树梢,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掀起窗帘的一角,月亮已隐进云层,星光也似乎黯淡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折回身,在床头柜上拿了那本白香词谱和苏德曼的《忧愁夫人》坐在书桌前看了起来。

    《忧愁夫人》这本书她已经读了一大半。书中说忧愁夫人有一对灰色的翅膀,故事中的主角常常会在欢乐中,感到忧愁夫人用那对灰色的翅膀轻轻触到他的额角,于是他就陷入忧愁里。而现在,文娟也仿佛感到忧愁夫人就在她的身边,不时用她那灰色的翅膀在碰她,使她无处可逃。她认真地翻看了后面的几页,又在那儿痴痴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轻轻走到了亮亮的房间。

    亮亮睡得很沉,脸涨得通红通红的。文娟爱怜地望着他,又伸手去抚摸他的额角。这一摸不要紧,她的手仿佛触电一样地弹了回来。亮亮的头烫得吓人!她不由地大声地叫了起来:“英姐,英姐,快来!”呼吸急促而紊乱。

    被文娟的惊叫声喊醒,迷迷糊糊中,英姐顾不得穿上外衣,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英姐你快看看,亮亮是不是发高烧啊?”文娟彷徨无助地望了望她,然后低头在抽屉里找体温计。但是找来找去还是没找着。

    英姐担忧地说:“我下午就觉得亮亮有些不对劲,无精打采的。文娟,这样不行,还是得送医院。烧太高,孩子会撑不住的!”

    “送医院?但是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文娟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但很快又定了定神说:“英姐,我现在就给含之打电话,你马上拧一把热毛巾来给亮亮擦擦头。”说着,她就拨了含之的手机,可是电话那头却是令人厌烦的“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文娟以为是自己在慌乱中拨错了电话,又连拨了两次,可每次都是一样令人绝望的声音。

    孩子在烧,怎么办,怎么办?倏地,仿佛有一线生机从心底升起,她猛地想到了子翔,此时此刻,她像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她确定只有子翔能救她!于是,她又拨了子翔的手机。子翔在迷迷糊糊中接起了电话,但很快就作出了异常清醒的决策:“文娟,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过十分钟你带孩子下来。千万别慌!”

    文娟的眼角渗出了泪花,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感激。她轻轻地摇了摇亮亮。小家伙睁了睁眼睛又无力地闭上了。嘴唇红红的,微微翕动着,半梦半醒似的。她们帮他穿好了衣服,喂了点温开水。亮亮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倚靠在妈妈的身上,看来他是走不动了。英姐果断地说:“亮亮,阿姨背你!”

    “不,我要妈妈。”孩子一旦生病,就娇弱得宛如一朵风中的楔,也特别地依恋母亲。

    文娟毫不犹豫地说:“英姐,你把亮亮放到我身上,该带的东西别拉下了。”说着,蹲下了身子。

    “你行吗?”英姐爱怜地问。

    “我,我行!”文娟咬着嘴唇说。

    她挺着单薄的身体,托付着柔弱的孩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每走一步心里都恨恨地咒骂着:章含之,你不是男人,你没有良心,你不配做父亲……虽然只有五个楼层,文娟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到了楼下,英姐连忙抢上一步,凑着亮亮的耳朵说:“亮亮乖,妈妈身体不好,让阿姨来好吗?”还没等亮亮回答,她就从文娟身上将亮亮接了过去,然后向小区门口奔去。

    子翔的车已停在大门口。老远看到他们过来,他就急急地下了车,跑了过去,又从英姐身上接过孩子,背着他三步并着两步地向车子跑去。

    到了儿童医院的急诊室,医生摸了摸亮亮的额头,有些担忧地说:“怕又是一个急性肺炎的患儿。秋天天气转凉,得这种病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305房间的病人傍晚刚刚出院,你们先把孩子安顿在那儿。护士小姐马上会过去量体温。”

    他们把亮亮带到305房,刚躺下不久,护士就将体温计送来了。文娟刚刚把它放进亮亮的胳膊肘底下,就听到护士对子翔说:“孩子的爸爸跟我来一趟,把病人情况跟医生大致说一下。”子翔有些窘迫地望了一下苏文娟。文娟连忙接口说:“护士小姐,还是我去吧。”说着,就跟着护士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子翔和亮亮。子翔静静地在亮亮的床边坐下了,然后又静静地望着他。孩子脸上的轮廓是柔和的,皮肤原本是白皙的,因为发烧而显得通红,两排细而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可以说,这孩子遗传了苏文娟清丽柔和的所有特质,因而是可爱的。子翔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角,眼中掠过了一丝父亲一样的怜爱的光芒。

    不一会儿,文娟就带着医生来了。医生看了看体温计,又看了看亮亮的咽喉,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派一个人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呆会儿先给他打点滴,明天做全面的常规检查。”

    刚送走医生,就见英姐急急地跑进来,兴奋地说:“文娟,电话终于挂通了,章先生马上过来!”听到这话,文娟好像并没有多少兴奋,很快,她也看到,子翔从亮亮床边局促地站了起来。她明白他处境的尴尬与不适,于是很体谅地说:“子翔,真心地谢谢你!你白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快回去休息吧!”

    子翔略事思索之后说:“也好,刚好我下去帮你们办一下住院手续。顺便,我要不要送大姐回去取点急用的东西?”

    文娟满含感激地点了点头。刚送他们到门口,子翔就示意她留步,然后一只手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叮嘱说:“不要再着急了,到了医院就安全了。我会再给你电话的,你有事也随时给我挂电话。”

    过了一会儿,含之来了。一进屋,他便十二万分歉意地说:“娟,真是对不起啊!刚好手机没电了,换了一个电池才……”

    文娟似乎并没有多少领情,她愤愤不平地说:“反正你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不是没电就是没信号。”

    含之不敢再应,他急切地冲到亮亮身边,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仿佛是心灵感应似的,亮亮竟然醒了。见到爸爸,小家伙难抑心中的惊喜,然后又撒娇似地喊了一声:“爸爸,我的头好痛。”

    含之内心的歉意更深了。他回过头,轻轻地拍了拍文娟的肩膀,柔声说:“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不会了。”停了停,他又关心地问:“那刚才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是一位叔叔送我们来的。”亮亮连忙接口说。

    “叔叔,哪位叔叔?”含之的眉毛挑了挑,狐疑地望着苏文娟,语气中充满了警觉。

    既已至此,文娟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她很坦然地说:“是子翔,他回国快半个月了。”

    “为什么要他送?不能自己叫的士吗?”含之的脸扭在了一起,像抽筋似的难看。

    “从家到大街上,那么远的路程,亮亮发着烧,不能吹风。况且,一点多了,到哪里去叫的士呀?”文娟伤心地辩解着。

    “世界这么大,你就非得找他不可吗?”含之的目光显得更加凌厉了。

    文娟觉得一阵心痛,委屈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含之,你为什么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是否已经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而只是无端地去怀疑别人,好像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含之冷冷地说:“这完全是两码事。况且,我也没说过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倒不必作贼心虚。”

    苏文娟觉得百口莫辩,她只感到浑身一阵痉挛颤抖。一夜的疲倦、辛苦、焦急使她此时此刻感到特别的虚弱。她软软地在亮亮床边坐下,无力地斜靠在墙上,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我们不要再说了,你简直使人无法忍耐!”然后,她侧脸去看亮亮,这才发现他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万状地望着他们,小小的嘴唇微微悸动着。文娟担忧地握着他的手,心疼地说:“亮亮,别怕!”含之也注意到儿子脸上的表情,他也紧张地对儿子说:“儿子,爸爸只是跟妈妈呕呕气,很快就会没事的。你看,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吗?”说着,他艰难地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带着极其复杂的眼光瞥了一下文娟,又指指右边的陪护床说:“你也累了,躺下歇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儿子。”

    文娟没有推脱,她真的累了,身心俱疲。她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天还没大亮,文娟就被一阵电话铃声给吵醒了。含之对着手机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又急急地跑到屋外继续讲话。回到病房里刚坐定不久,电话又响了。这样折腾了四五次,文娟已经毫无睡意了。她茫然地睁着刚刚睡醒的眼睛,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说:“含之,你真的会忙到这个地步吗?”

    含之斜了她一眼,没好声气地说:“你懂什么,男人的世界又不止仅仅是一个家!”

    文娟听到这句话,对着自己浅浅地笑了,一种迷茫而无奈的笑。是啊,男人的世界真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半晌,她抬头低声地对含之说:“含之,如果你真的这么忙,那就先忙去吧。我和英姐能顾得过来!”

    含之思索了片刻说:“也好,我先去了。晚上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一会儿,我也会再交点钱,充到卡上,跟医生说要用最好的药,知道吗?”文娟稍稍点了点头。

    天边已露出了一丝晓色。文娟默默地走到窗前,轻轻地拉开了一小角淡绿色的布窗帘,让一点点阳光透射进房间里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但她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今天与昨天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子翔挂来的。

    “孩子还好吧?昨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吧?”子翔急切地问。

    “还好。”文娟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早饭预备在哪里吃?”子翔的语调俨然像一个大哥哥。

    “一会儿英姐会送来。”

    “记住,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子翔嘱咐着,声音低柔而关怀,颇富感情的。

    “谢谢你,子翔!”文娟满含感激地点了点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渗透进她的血管中,她象被一股温暖的潮水所包围住,感动莫名。她真的好想哭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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