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喧嚣过后,桃花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沉思。她手里拿着一张当地的日报,头版头条报导了女子示范学校的成功演出,最后评价了桃花,“犹如一代名伶晓月再世,好似一轮明月东海攀升。”

    桃花从桃花镇来武昌读书,是因为厌烦了四周的冷漠,而武昌的生活又太过于热闹,这里的人不是在为一日三餐劳碌,人人都是以天下为己任,指点江山。女校的学习生活激起了桃花心底的某种意识,她爱笑爱闹,但是生活不全部是欢笑。

    桃花莫名其妙的哀愁,她不知道自己满意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感觉在欢笑过后一定是哀愁,哀愁虽然没有出现,桃花却先伤感了起来。

    吴妈端来茶水,见桃花坐在树下不吭声。

    “小姐莫非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吴妈的体格看上去很健壮,她能说替人出气,肯定是有把子力气和蛮劲。

    桃花闻言笑了。“唉,是我爹爹惹我不开心,你去帮我出气吧。”

    桃花故意逗吴妈。

    “是老爷啊,我不敢。再说老爷也不会惹小姐,你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舍得惹你啊?”

    “吴妈,你是看见爹爹在树下拉琴就感觉他是温文儒雅的人,其实他现在的脾气很暴虐,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还打人。”

    “还打人,老爷打过你么?”吴妈不敢相信。

    桃花点点头,撸开衣领露出半个肩膀,一条伤疤长长的犹如一条虫子卧在她细白的肩头。“这是鞭子抽打的伤痕,但是我并不记恨爹爹,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打我,他只是在发泄他的无奈。”

    吴妈点头如捣蒜一般。“就是就是,父母打孩子是爱之深,恨之切,如果别人动你一根指头,父母会和他们拼命的,这事啊,大人孩子都有原因。”

    “吴妈,我不是怪爹爹打我,我是记恨他打我是为了给母亲看,我知道我母亲嫌弃我是个女孩,执掌不了家业,不能为她支撑面子。但是,我并没有妨碍弟弟啊,母亲没必要厚此薄彼,这样会在我和弟弟之间产生隔阂。”

    桃花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吴妈照顾,时间长了,桃花对吴妈是无话不说。

    吴妈的眼泪又下来了,她扯着衣角擦泪。“吴妈养过孩子,我知道快乐外表的孩子心里一定很苦。看似有苦的孩子,内心其实很简单。小姐啊,你听吴妈的,你爹爹是真心的喜欢你,你在他的心里就是全部,容不下第二人。”

    “我不是在争宠,吴妈,我是在试着理解我爹爹。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赖在父亲的怀里享受溺爱,我要独立,我要做新女性。”桃花的思维又回到了学校的政治课上,她开始意识到独立的真正含义。

    依附温暖,你就受不了冷。注重情感,最害怕的就是漠然。

    “吴妈,听说过老武昌有个唱戏的名角,演过牡丹亭的那个。”桃花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展开报纸又看了一遍标题。“就是叫做晓月的那个名角。”

    吴妈听着晓月的名字惊讶。“你问她干什么?”

    “这不,报纸上说我是晓月再世。”桃花将报纸递给吴妈,吴妈不识字,但是她还是假装仔细看了一遍。

    吴妈望着桃花的面色看了看,复又靠近仔细的看了一遍。她“呀“的一声,跳开一步。“小姐,你。。。。。”

    “怎么了吴妈,我是桃花。”桃花翻了一眼吴妈,意思一惊一乍很无聊。

    “你们的眉眼,脸型,鼻子,还有嘴。。。。”吴妈还想接着往下说,桃花突然伸出舌头,“还有舌头都一样是么?”

    吴妈被桃花的突然吐舌吓了一跳,她‘吭哧’一下,坐在地上的石板上发抖。

    桃花一看事情闹大了,叫来丫鬟们搀扶吴妈进屋歇息,嘴里嘟囔着。“我最不害怕的就是鬼,寇家祠堂先祖塑像的眼睛早被我抠下来当琉璃珠子送人了。”

    吴妈闻听抖得更厉害,如筛糠一般。

    桃花第二天上学课间收到国民党督导员的通知,下午参加党员培训会。桃花心中狂喜,加入国民党,这在女校是种最高的荣誉,她心跳如兔。

    她原本想着是参加预备党员的培训会,经过考察之后才能正式批准加入,没想到桃花直接领到了党员证,督导对她说:“鉴于你在女校中的积极影响和革命热情,经省党部直接批准,你已经正式加入国民党,成为我党一员,望牢记国父遗训,以实现三民主义为己任,”说完,当场领着桃花在国父画像前三鞠躬,背诵国父遗训。

    李红尘是湖北省的军政一把手,省党部也是他一手控制,桃花入党,更是他一手安排。

    桃花不知道原委,只是兴奋的抓狂。

    晚上,她请了几位特别要好的几位同学到小院做客,拿出舍不得吃的桃花镇特产请同学们品尝。“这是我们桃花镇的桂花糖,是用桂花和野蜂蜜调制的,香甜可口,回味悠长。”

    桃花的兴致很高,丫鬟们招待客人也特别尽心,来宾们更是舒坦。当大家都在兴头上的时候,吴妈却偏偏支撑着身体挪了过来。

    “小姐,有句话我不能不说。”

    “吴妈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你看大家正在庆祝我入党呢,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尽快的告诉我爹爹,让爹爹也高兴高兴。”桃花不想听吴妈一惊一乍的腔调。

    “不,我想了一晚上,有些话我在心里憋不住,你知道我是一个直肠子。”

    “我知道吴妈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管家,最好的大妈,可是我们现在是在庆祝,你看这里还有很多客人。”桃花意思是让吴妈不要当着客人的面说些不该说的话。

    “我,我只说一句话,小姐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你是极聪敏的。”

    桃花一看制止不住吴妈,也就任由她去说。她抱着拳头模仿男人们的动作。“吴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在场的人嘻嘻哈哈哈的笑了,桃花的模仿能力很强,动作有模有样。

    吴妈哽咽着,战抖着,后又颤栗着。“小姐,赶快搬家,这院子就是晓月的院子。”

    桃花听清楚了吴妈说的每个字,她感觉后背一袭凉气掠过。她猛然转过身,父亲住过的那间正屋的锁头动了一下,黄铜的亮光在桃花的眼睛里移动了位置。

    “ 鬼话!”桃花断然拒绝这种巧合。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个话题的潜在恐怖,全部默不作声。

    吴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确实是晓月住过的宅院,反正之前的一个夜晚,革命党人发动起义,那一晚武昌城死了很多人,我后来听说晓月的丈夫被清兵斩首,晓月怀着孕离奇失踪,你说一个大肚子女人能去哪里?不是阴间是哪里?”吴妈圆睁着眼睛,语气沉重,以加大事情的真实性与可信度。

    桃花学着唱戏的做派,回过身指着吴妈。“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你当时在哪里?完全是道听途说,不可信,骗人。”

    “这件事情的全部秘密都在老爷的房间里,我亲眼看着老爷将这间院子的老家具和物件都搬到他的屋子里,他从来不让我们下人进去,这间院子闹鬼,没有买家买这间院子,是老爷找到这里买下院子又重新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如今,小姐住在这里,这么巧你和晓月长得一模一样,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条街道,我见过晓月,我见过卸妆的晓月,小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桃花的圆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她盯着吴妈的眼睛。“这完全是巧合,我们两个人长得像是巧合,这里曾经住过晓月是巧合,两个巧合加在一起是缘分。吴妈,我不是投胎转世的晓月,我是桃花,寇桃花。”

    桃花的口齿相当凌厉,表达力非常强,善于煽动和驳斥,女校的女生都害怕和桃花辩论。

    “是啊,这不说明什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场的同学多数赞同桃花的分析,这只是一个巧合。

    吴妈蒙着脸啼哭,嘴里不停的唠叨,“这间院子有鬼啊,小姐当心啊!我都是为你好,为什么你刚来的时候看不出你和晓月长得像,你越在这里住的长久你就越象晓月,这不是见证是什么?”

    桃花今晚的兴致很好,她没有恼怒,她继续以这个话题和同学们调侃。“你们看看,李校长也认识晓月,晓月也曾经扮演过杜丽娘,我住在晓月的院子里,长得又和晓月一样,死去的晓月上了我的身,同学们以后就当我是晓月转世,叫我晓月好了。我也没想到,十几年前我就很有名了。”

    桃花这样一说,满院子的人嘻嘻哈哈的笑得欢,唯有吴妈闷着头胆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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