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心里想着孙军长,孙军长也是旧情难忘。战斗间隙他总是一个人躲在一边发呆。离开苏区快一年时间了,这一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短在转眼间红军撤离了陕西蓝田,刚刚开始的土地改革中途荒废,长在他和桃花新婚即分手,国军又大举进攻,苏区被困,内部清洗,部队大转移西北,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令孙军长苍老了许多,虽然他才三十出头。

    当苏区组织部长找他谈话,说是桃花同意和他结婚的时候,孙军长认为他的运气实再是太好了,少年从军,参加过北伐和农民暴动,自己拉出的部队被改编成红军正规军,他二十九岁就当了军长。如今他到了结婚的年龄,自己才对组织说出想结婚成家的想法就由组织给他介绍了桃花。

    当时的桃花是苏区妇女委员会的主席,工作关系她和孙军长有过几次接触,桃花对这个英武的年轻人缺乏了解,但是从感觉上并不排斥他。

    桃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各方面给予她的压力再加上组织部长的死缠硬打,桃花一时间没有主意,结婚就结婚吧,反正每个女人都要嫁人,徐军长不要她就干脆嫁给孙军长。

    桃花和孙军长的结合多少带有赌气的意味,特殊时期,特别是在革命阵营里,一切的一切都围绕革命的大局,大家都是忘记自己舍弃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革命中去,很少有人顾忌自己的得失,能够嫁给一个红军的高级将领也是很荣幸的事情,桃花虽然漂亮的如同天仙,但是她还要在人世间生存,漂亮在革命年代不是本钱,最终的政治生命或许大于生命本身的价值。

    两个并不了解或者说是根本生疏的两个人猛然的生活在一起确实让桃花很不习惯,她内心深处的英雄情结控制了她的情绪,她是以上下级关系或者是崇拜者的身份和孙军长生活在一起,没有幻想中的那么浪漫,也没有想象中的传奇,孙军长是丈夫,桃花是妻子,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这就是他们的婚姻。

    桃花很少在孙军长面前说到自己,总是问孙军长部队里的事情。孙军长有时候会问桃花关于扣押德国主教的事情桃花总是推脱到寇雄身上,把自己说得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只是跑跑龙套。

    孙军长也从未对桃花口头表白她爱桃花,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爱桃花什么。说不上来原因就等于说喜欢桃花的漂亮长相岂不成了爱好美色,这不是一个革命者所为。

    而桃花称呼孙军长老孙,其实孙军长还年轻。桃花几次想模仿西方文学作品的称呼张口叫他亲爱的,还是她实在不知道亲爱在什么地方,彼此的生疏只能以生活的琐碎来遮盖。比如桃花为孙军长洗衣做饭整理出门的换洗衣服,嘱咐小心,平安之类。桃花有时候感觉孙军长是客人,有时间感觉又是上级,就是很少感觉这是她的男人。

    她私下里问自己家里带来的大丫鬟“这结婚怎么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反而感觉别扭。”

    大丫鬟如今也是个革命干部,和桃花一样负责妇女工作。她急忙拿手掌捂住桃花的嘴巴,“不能这样说,这才结婚几天啊,不知道羞。”

    她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没有主仆之分,倒像是体己的闺友。

    “寇桃花同志,你现在是孙军长的妻子,是苏区妇委会的主席,你不能这样说话。”大丫鬟假装正经的训斥桃花,然后又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知道你喜欢徐军长,你对孙军长没有感情,但是感情不能当饭吃,我们女人重要的是要嫁对人。”

    “什么叫嫁对人,我连这个人前世今生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嫁的对不对。”桃花不服气。

    “嫁对人就是这个人要可靠,要顾家,不娶小老婆不搞破鞋。”大丫鬟是在乡下订的娃娃亲,到了年龄就结婚,成亲前连男人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不也生了两个儿子过着日子。

    “可是,人会变的,人不变世道会变,世道不变沧桑会变,你说的不一定是对的。”

    大丫鬟是急性子,她听桃花质疑她已婚妇女的生活经验一下子冲动了起来。“你知道什么是感情么?感情是两个人睡觉睡出来的,不是两个人四个眼对着看就会有感情的。我们是吃饭长大的,不是靠感情长大的。”

    大丫鬟自小为一日三餐发愁,她说的每句话都离不开吃饭。而桃花出身富裕,衣食无忧,她多数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感觉游动到哪里事情就做到哪里。

    老孙是带兵打仗的军人,心中有颗滚烫的心但是总是压抑着,因为他是一军之首长,虽然他的年龄不大但是他要在各方面表现的成熟,自己的心情不能体现在脸上,时常要拿出一军之长的威严,否则难以服众。

    苏区肃反委员的人找到孙军长,告诉他桃花是反动分子,是国军安插在孙军长身边的特务,且证据确凿,让他和桃花划清界限。孙军长起先不能接受这个结论,肃反委员会的人把一些所谓的文字性证据拿给他一一过目,孙军长不能判断这些文字的真伪或者是举报人的险恶用心,总之,证据在他眼前,肃反委员会的人也站在他的眼前,孙军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可以脱离关系,继续他军长的职权,如果不签字,肃反委员会的人会立刻逮捕他。

    作为党的军事干部,对肃反委员会的抵抗无异于是在和党对抗,其结果可想而知。孙军长长期的军旅生活经验告诉他无论什么时间什么情况都要和党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这是一个党员的基本素质。

    他权衡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将美丽的妻子舍弃,这个时候的桃花在他的心目中已经等同于反动分子和特务,可爱性大打折扣。党的事业以及党交给他的事业成为了最高任务,桃花只是他革命道路上的伴侣,表格填写上写得很清楚,就是配偶。没有桃花可以,配偶还会有,组织会为他张罗更漂亮可靠的配偶。可是没有了党性就意味着孙军长背叛了革命,反过来,革命就会革孙军长的命。

    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孙军长咬着牙,腮帮子的肌肉鼓了两鼓,他心里想,“桃花,对不住了,我是革命的人,我只有听党的话。”

    肃反委员会的干部满意的点头,在孙军长肃反清查表上填写了合格两个字。

    这两个简单的汉字在孙军长的心中却是千钧之重,这意味着他放弃了桃花,放弃了梦寐以求的美好爱情。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天仙一样的美女,他无数次幻想着和这个美女在云雾笼罩的河边弹琴舞剑出入成双。

    幻想和现实之间原本没有距离,距离在于人的胆怯,总是不敢逾越人为的障碍去追求梦境中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事后孙军长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想到桃花的处境只是顾及自己的前程。一个弱女子,在战争的最困难时期,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组织将会是多么凄惨的事情,孙军长不敢想像桃花会被肃反委员会的人如何处置,到处都是被枪毙的反动分子,残酷的内部斗争不会因为桃花是弱女子就会网开一面,等待桃花的可能是一颗犀利冰冷的子弹。孙军长却想越后悔,这种心境把他折磨的心烦意乱。

    大军西进,他的部队作为先锋攻营拔寨。进入河西走廊,看见漫漫戈壁的空灵,他一下子恍惚起来。他对自己的政委说。“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脑子发木,思维也不敏捷,感觉总是慢半拍。

    政委和孙军长都是黄埔军校的同学,两个人彼此相知多年,谁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按理说呢,你不该和桃花离婚,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成为夫妻呢更是前世修来的因缘。可是我们是党员干部,这个时候犹豫,除非你脱下军装回家当百姓。”政委的话两面光,两个角度都对,这就是政工干部的辩证法工作方式。

    孙军长知道这个问题谁也帮不了自己,良心的自责只有自己承受。他不想说党内的事情,只想畅谈人生,爱情,未来,就像他学生时代一样,总是憧憬着为国出力,为大众服务,如今他带领着一支人民的军队,他的责任重大,曾经年轻时的理想是得以实现,可是对于爱情和人生却越来越生疏,革命大家庭里大家都在谈革命,个人事情被忽视,个人感情被封闭在牢笼里。

    “我们革命人不是不讲感情的冷血动物,我们是讲阶级感情的,是阶级感情,不是跨越敌我阵营的模糊感情,我们要讲立场,你看问题想问题都要先想想立场问题。”政委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可是这些都说不到要害上。

    孙军长无奈,换个话题和政委沟通。“你看这茫茫戈壁,多数人看到的是荒凉,是孤寂,可是在诗人的眼里是高远是意境是不屈服的生命,生机不是在花草满院的后花园,它是在茫茫戈壁的石头缝里。”

    “我的军长同志,你现在说的是世界观的问题,是意识形态问题,很敏感的哦。”政委努努嘴,示意军长小心窗外有耳。

    “我内心感觉很凄凉,冰冷的如同祁连雪山的冰川,我预感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辜负桃花感情的上苍报应。”孙军长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桃花的事情,如果桃花因此而遭不测,他的内心会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恐怕一生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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