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我?”仔细瞅了半天,发现还好,至少她打起精神来表面上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甘蕾松了一口气,伴着不满的眼神,手中的化妆镜脱手而出,掷向旁边的化妆师,“Erice,最近没被我骂几句,很不爽是不是?”

    Erice身手利落地接住凶器,嘻哈的笑容不改,“甘经理,注意形象啊……”

    “形象你个屁!”甘蕾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的一句脏话脱口而出,随后大咧咧地旁若无人呈大字型坐下,无视周围模特一脸匪夷所思的模样,她捶捶酸痛的肩,疲惫的神经开始运转,仔细核对还有什么细节没有盘算到。

    “对了,上次那位雷小姐你搞定了没有?”思来想去没任何漏洞,倒想起了上次苏大老板带来的那位雷潇萌,绝对不能怠慢。

    “雷小姐?”Erice拧眉想了想,眼睛一亮,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看甘蕾。

    “少给我恶心了。”甘蕾摆手推开他的脸,继而怀疑地瞪他,“你不会搞砸了吧?”

    “当然没有!我可是兰云彩妆的首席化妆师呐。”Erice哇哇大叫,对她这种质疑自己专业水准的口气表示严重不满,“只要我出马,手下千帆过尽,没人坐回头船的。”

    “OK,当我冤枉你了好不好?”实在无法适应Erice牛头不对马嘴的措辞,加上现在睡神来袭,她没什么兴趣花费时间跟他斗嘴。顺手捡起一块布料搭在自己脸上,她眯了眼喃喃自语,“只要不给我添麻烦,管你经手千帆还是万帆。”

    “不过我挺好奇的。”耳边讨厌的声音还在聒噪,“你是怎么拉到雷氏企业的千金大小姐的……”

    头从旁一滑,碰到扶手。拽下脸上的布料,甘蕾拍了一下Erice,瞪着眼问他:“你说谁是雷氏的千金大小姐?”

    “甘姐,你真的没事?”Erice像是看外星人一般地打量她,“不就是你嘱咐的要好好伺候的雷潇萌?哦,真好,雷小姐不仅欣赏我的手艺,而且还邀请我做她婚礼的化妆师……”

    没空搭理他的滔滔不绝,甘蕾张大了嘴发呆——看起来没有半点架子的雷潇萌居然是房地产巨头雷氏企业老总的掌上明珠?

    “给我水……”晕了晕了,口好渴,心中更是懊丧不已。她接过水一饮而尽,心中着实懊丧。要早知道雷潇萌是这么大来头,她绝对不会这么快放她直接去试妆,而首先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发展成为兰云彩妆的超级大客户。

    真是失败呐,她居然叫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了……

    “难得你赏脸。”苏新文瞧T型台上的模特在兰云彩妆的点缀下,呈现不同的风情风貌,千娇百媚地演绎,加上阵阵香风来袭,实在是饱了在座众人的眼福。鼻子耸了耸,他合上手中的彩版宣传册,转过半边身子对旁边的人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有兴趣参加这些活动的。”

    “嘘……”雷潇萌将食指点上红唇,示意噤声,收回专注看台上表演的目光,她转向他,微笑,“我一时兴起,突然想到了,你有意见?”

    “当然不。”苏新文含笑示意,彬彬有礼,“我只是好奇,身为准新娘的你,自由时间似乎太多了些。”

    “听你的意思,是在赶我了?”雷潇萌似笑非笑地看他,“准备向陈潜告状?”

    “你硬要指鹿为马,我也无话可说。”苏新文耸耸肩,一副听任随便的模样,移开目光,不巧,正好看见某人从幕后跳下台来,沿着墙角鬼鬼祟祟的模样,一路朝门外溜去。

    水哗哗地放个不停,甘蕾双手掬水,浇自己的脸,泼了半天,毛孔被刺激大半,缠绵悱恻的上下眼皮总算不依不舍地分开。

    抬起头,望镜子中自己湿漉漉的脸,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结一切回家高枕无忧地补眠一场。

    掌心打开,再接了些水,她拍拍自己的脸,又用面纸擦干,舒了一口气,挺胸抬头,立正转身,拉住漱洗室的门把手一拧——

    “哇!”

    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张人脸令她失声尖叫,同时朝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平缓无辜承重负荷的心跳。

    “苏总——”惊吓差不多平复,甘蕾瞪着眼前气定神闲站着的人,指指门上的标志,没好气地开口,“这是女用漱洗室。”

    没声没气跟鬼似的,明明看他坐在台下的,怎么一眨眼工夫,就窜到自己身后跟踪了呢?

    不过她亲爱的老板大人显然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再朝她凑近了些,摸摸下巴,用那种很令人发毛的眼光打量她,而后若有所思地开口:“有黑眼圈,看来昨晚睡得不太好。”

    口气像聊家常一般,于是,甘蕾开始怀疑公司是不是运转出了问题,以至于老总都有此等闲情逸致来对员工的生活作息观察入微。

    不过想想,苏新文的工作作风,本来也不是太日理万机的那种。

    “苏总你亲临现场,我紧张得睡不着,不是担心发布会不如你意嘛,呵呵……”要比惺惺作态,她可是高手中的高手,顺带揉揉自己的眼睛,一副渴睡的模样,“怎么样,有没有考虑给我加薪?”

    根据经验,这种话题通常足以令任何磨人的老板自动消音,而后顾左右而言他地哈啦几句,最后借故离开。

    “加薪?”不过,苏大老板似乎不能归为这一类,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兴趣来得更加浓厚,“如果没记错,你曾经在一个月内连加了三次薪,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那是苏老总的错爱。”口气很谦虚,不过心里在惋惜面前新任的老总怎么都不比不上他爷爷那么慈祥可爱,“苏总,你不觉得,我们谈话的地点似乎有点不合适?”

    哪有人霸着洗手间通道聊得这么不亦乐乎的?说不定,早就有憋得内急的人敢怒不敢言,躲在暗地里骂他们神经病也说不定。

    “有吗?”苏新文似笑非笑,看她生动的表情。

    克制自己想要狂揍人的冲动,甘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如果不介意,我想会场可能更加合适。”

    “但前提是你不能睡着。”苏新文收回撑着门框的手,放她去路,同时“好心”地提醒,“而且,不能再逃跑。”

    “没问题。”甘蕾点头,咕哝他管得还真宽,哪来那么多的规矩?不过老板发话,怎敢拒绝?于是忙不迭地朝外走,正准备顺手带上门,感觉无名指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原是婚戒滑下了一截,她拔了拔,又将其套回指根。

    “不合适。”瞥见她的小动作,苏新文咂咂嘴,如此说道。

    本来不太习惯在一个小小的问题上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的话总觉得有些刺耳,她忍不住就辩解:“大了一些,不过不碍事。”

    “就因为不碍事,你就容忍了?”苏新文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看她,“婚戒要量指,当初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没衙?”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甘蕾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太近了,她简直无法适应突然和老板这么近距离的“凝视”,会有压力的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力争三言两语就能彻底摆平,“时间紧,任务重,我说这戒指是在公证结婚当天才买的,你信不信?”

    基本上,她说的是事实,不过她的朋友们听了这个桥段,大多数都不相信她会嫁得这么匆忙。

    “我信啊。”苏新文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预料,不但点头点得毫不迟疑,如果没看错,他那个眼神是否可以叫做“同情”?“喂喂,我没觉得自己吃亏哦。”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怎么能被可怜下去呢?“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好、运气顺……”

    可恶,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代表了什么,笑她在说顺口溜吗?

    哼了一声,甘蕾住嘴、甩头,算算发布会也差不多快要结束,决定不搭理这位经常招惹她的家伙,趾高气扬地从他身旁走过去,直奔会场去也。

    “甘经理——”

    “什么?”甘蕾不情愿地停下,回头看了看还在乘凉没打算要起步的苏新文。

    “给你个忠告。”苏新文左手搭在右臂上,伸出食指,指指她,露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意,“不合适的东西,不管再怎么小心,终有一天会碍事。”

    当初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没衙?

    甘蕾盯着自己的手,慢慢张开五指,将手掌翻过来,注视无名指上的婚戒。

    铂金的指环,镶嵌碎钻,小小的波浪造型,别具一格。

    她抖抖手,戒指动了动,松松地滑到指节处,果然不合适。蹙眉,将戒指又按回原处,想起当初的情景——

    “怎么办,还有十分钟就该我们了?”坐在公证室门外,董亦辉瞧着她手中松垮垮的戒指,面对她家人很是不满的眼神,满头大汗地低声问她的意见。

    她瞧他六神无主的模样,似乎没有料到婚戒的问题会造成这么大的困扰。而面对众人的非难,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于是她挺身而出为他挡驾,并细声要他宽心:“没关系,大些好啊,万一以后我长胖了,还可以戴下,对不对?”

    于是皆大欢喜,按时按点公证,正式结为夫妻。

    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她低头再看了看婚戒,忍不住,伸手将它拨弄了一转。

    认识太匆忙,相处太匆忙,婚礼太匆忙,婚后的生活依旧匆忙……

    “嘟嘟”的声音响起,甘蕾蓦然回神,忙揭开洗衣机盖,捞出里面的衣物,装在晒篮里,提起来朝阳台走去。

    调低晾衣架,从晒篮中拎起一件衣服,抖了抖,展开,套上衣架,挂上去。

    弯腰,一件又一件,如此反复,忽然感觉手指被什么挂住,扯动手中的衬衫无法松动。甘蕾皱眉,使了力气用力向下一拽,手指吃痛。她吸了一口气,扔下衬衫,将手凑过来,发现婚戒倾了六十度地挂在无名指上,贴近指环的肌肤被划出了一道血口,敲伤在指节上。

    从戒指上拉下一条细线,将伤口凑到嘴唇吮吸,甘蕾瞅一眼晒篮中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忽然对这种简单的机械动作厌烦起来。

    不合适的东西,不管再怎么小心,终有一天会碍事。

    又想起苏新文那日说的话,她心里不免烦躁,面前的自动晾衣竿降到低处,挡了路,她懒得管,下意识地用力一推——

    “当——啷!”

    眼前的衣架毫无预兆地坠下,掉在她面前,砸碎了一块板砖,在她脚边弹跳了两下而后滚到一边。

    “怎么了?”听到不小的动静,董亦辉从书房探出头,问她。

    甘蕾苍白着脸,先低头瞅了瞅那根据说可以承重一百五十斤重量的竿子,再联想自己要不是停了一步,早就被砸中,肠胃就开始一阵痉挛。抬头,见董亦辉走出书房一脸茫然地站在对面看她,她无法遏制地冲他发火,“怎么怎么了,你自己看不见吗?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是用来干什么的?”

    而后,顾不得看董亦辉的表情,她拨开他,冲到洗手间,趴在抽水马桶上,狂呕不止。

    这是结婚一年多来,头一次,在他面前她不再温柔,神经质地怒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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